四季輪替八字成語

屈指算來，闊別家鄉鋸木嶺來到縣城科技部門已18年光景，四季輪替，歲月流逝，思緒的魂牽不時夢繞從前。

鋸木嶺是雙龍原黃梨樹村五組的小地名，因生長許多鋸木得名。此嶺刀削般的狹長地段，成45度坡延至南端的馬渡河，山河簇擁，交通不便。就是在這里，度過了我15歲以前的苦樂年華，也為后來走出大山開啟新生活提供良好鋪墊。

呱呱墜地的我，喜得父親在婆婆墳前放了一掛長鞭。看日落日出、月亮圓缺、星星閃爍等趣事好似我考試答題唯一選項，喜怒哀樂是生活中不二的面對，勤奮苦讀走出大山是唯一出路。幸運的是在家人及親朋鼎力幫扶下，我成為通過讀書走出鋸木嶺深山的幸運人。

取小名成為當地的習俗，尤以動物名字命名的小名成為首選并備受青睞。門前的阿高叫“狗兒”，屋后的阿雙叫“牛兒”，鄰組的阿愛叫“豬兒”。生下來天生白皙的我，父母擔心養不活，想取個“動物名”沖沖喜。取小名既要朗朗上口又不傷大雅，父母為此絞盡腦汁。正當父母為取名犯愁時，遠方親戚述錦伯伯騎著一匹馬到五峰洋兒坪辦事，中途在我家歇息，父親見馬喜上眉梢。靈感來了，當即給我安上“馬兒”的小名。小名一旦取定，眾人呼叫便再難以更改。叫喚小名在當地成為時尚，真名如同新衣服新棉被等物品常年放在衣柜成為一種擺設。我的學名在自己與父母多回合的較量下，直到上小學才被啟用。

小名曾帶給我煩惱和尷尬。當年在鎮中學教書，雙休回集鎮妻子家休假，岳父請鎮電管站一名說話帶口吃的電工阿林師傅來家檢查線路，他和我同鄉也知道這就是我家，挎著電工器具，還在門外就大聲嚷叫:“馬兒在家嗎？”，一時弄得在家的岳父和妻子不知所措，以為是他竄錯了門。在旁的妻子雙手捂嘴大笑不已，弄得我非常難堪，哭笑不得。

當年二十多歲的我，年青氣盛年少輕狂，免不了在教書育人過程中因嚴厲導致個別學生的不快，班上學生阿楚，家住集鎮船碼頭對河，他是一名因幫教嚴厲過度導致不快需要喧泄的學生，一次課間他在教室外的走道，輕叫一聲我的小名，我想這下完了，哪天再有像他這樣的不快者開始叫嚷，這書還怎麼教？！好在他還夠意思，輕叫一聲后再無二聲，可能是積淤心中的“怨氣”瞬間釋放完畢的緣故。多年后遇見他并坐上他的機動船，他一聲“老師上船安全些”，讓我感動得眼含淚花。仔細一想，各字是一種符號一種標記，如同給考古挖掘出來的寶物依次編號而已！

黃梨樹小學是我啟蒙就讀的地方，離家15里。山清水秀的地理環境賞賜我極強的記憶力。

小學三年級的我，常在課間休息時竄至隔壁五年級教室玩耍，在縣城某單位工作的阿青哥，當年能說會道，人品好成績佳，就是寫作文喜歡“之乎者也”，俗稱“拽文”。有一次我走到他桌前，翻開其作文本，上面有田祥浩老師的批語:“一落千丈，退化真快，你的文章叫我無法修改，一打開你的作文，我只有一個感覺——頭疼”。時至今日，田老師批語原話恐怕阿青哥本人早已全忘。阿青哥班上有位家境很好且顏值很高的黎明姐，被男生捧稱“女神”，受到帥男追捧自然是她的資本和驕傲。旁聽到班上有位帥哥特別喜歡，雙方是否有些感應和互動不得而知，只聽到男生們互相議論“拖拉機不愿爬上坡”，這句話究竟是何意思，現在無法考證，也許終身是個謎團，供我們這些局外人像考證甲骨文一樣去猜想。

張婆婆的核桃園是我上學必經之地，誘人的果實對于常年處于半饑餓狀態的我，充滿好奇和誘惑，我愛核桃勝過老鼠愛大米。張婆婆當年70多歲，坐在稻場邊終日守著她的核桃園是兒們賦予她的主要職責，她盡職盡責，從不離開半步。

讀二年級的我和幾個伙伴見白天無機可乘，只好約定清晨5點前準時到達核桃園會合，此時張婆婆處于熟睡中，是我們動手的大好時機。時不我待，各就各位，一拔小石頭凌空穿去，如裝滿子彈的機關槍朝天密集發射，命中率10O%，經不住炮火撞擊的核桃騰空落下，面對遍地皆是的戰利品，心中燃起自信的火花。

好景不長，張婆婆假裝不動聲色，她要人臟俱獲，終于有一天將我們這些盜核者逮個正著，我們只好束手就擒。但狡猾的高哥就是不肯就范，手持核桃一路向前直奔，奔跑時窯褲掉至腳跟，露出潔白的屁股，他邊跑邊擰窯褲，張婆婆見狀大聲喝斥，“站住，再跑我就打人的”，高哥還是狂奔不止。此時，不輸勢的張婆婆也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狂追，終于將高哥捉拿歸案。自此我們不敢再越雷池半步，無奈告別向往已久的核桃園。

當時所吃核桃是青皮未完全成熟，連吃幾天渾身無力精神不振，父親連忙請來當地的澤普醫生來家就診，僅有7歲的我對醫生的到來有些恐懼，普醫生當場拿出聽筒檢查，診斷為核桃中毒癥。以防誤診，普醫生還要我褪下褲衩進行檢查，我十分羞怕，死活不干，生怕他拿出刀具切割什麼的。現在看來，這種檢查方法也許是神醫喜來樂的土方子，王太醫戲稱的“雕蟲小技”。此后十分害怕普醫生，他接連幾次來家復診，我提前躲在樓上，死活不下樓。

小學二年級以前時常有些逃學。因離家遠快到學校時，往往聽到上課鈴響起，擔心遲到挨批，我與A哥、B哥，C哥、D弟一起原路返回，無目的東躲西藏，窗孔上面的巖屋是我們臨時避難所，也是我們私設的“教堂”，A哥是老大，是我們四個學員的“校長”和“老師”，我們席地而座，聽他帶我們誦讀“齊步走，一二一”，教我們唱《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引導我們做數學題。為勞逸結合，課間時間就是將路邊的水溝揉成小湖泊，不時還吼上幾句耐聽的歌曲，在道班上班的阿錦大哥正巧路過這里，見我們正在建“人工渠”，很批我們把水放到路上影響行人走路。那時的我們，似乎脫離了學校脫離了群體，像108梁山好漢在自立著山頭，也如脫韁的野馬一路狂奔。

步入冬天，在巖屋里上課不再現實。外面飄著雪花，頗有幾分寒意。如安徒生《賣火柴的小女孩》開篇寫到的“天冷極了，下著雪又快黑了”一般凄慘。通過商議舉手表決，我們搬到A哥爺爺房屋旁的茅草房過冬，簡易的房子用石頭堆砌，搭上幾根木桿分上下兩層，上面有很多大蔑簍，里面裝有豬糠，下面養有牛、豬和羊。我們躺在裝有豬糠的蔑簍里，十分暖和，遷了“新居”可能有些興奮，大家用力在篾簍里狂跳，茅草屋如遇八級地震般傾刻坍塌，巨大的轟鳴聲在巖壁山中回蕩，我們五個已全部掉到一層，身旁全是牛、羊和豬，害怕這些不識人性的牲畜咬傷我們的“要害部位”，當即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個個頭頂豬糠冒著雪花倉皇逃至竹林，消散在茫茫雪野中。

巨大的聲響，其回聲驚動了正在巖里弄柴的A哥的爺爺和父親，他們對這聲音有些恐懼似乎又有些熟悉，深知出了大事，當他們看到自己的牛羊逃離圈棚嚎叫亂竄并正在吃自家莊稼，再細看心愛的茅草屋已夷為平地，心里既害怕又氣憤，扯大嗓門大聲呼叫“A哥”的名字，說回家后晚上來慢慢收拾他過他的細。

A哥聰明超人，是我們崇拜的大哥。他勤奮好學、為人友善、助人為樂，讀中學時是班長和學生會干部，在家是孝順兒子，可惜患急病離我們兄弟而去。當年A哥在雙龍中學讀初二，B哥初一，我在黃梨樹讀五年級，正好抽調在雙龍中學參加為期一周的籃球集訓。當天上午A哥嘔吐不止，他點名要B哥和一個叫阿紅的同學送他回家，當走到一個叫網井的地方時，A哥已淹淹一息，B哥連忙回家喊A哥父親，阿紅肩背A哥疾奔衛生所急救，然而已無回天之力，我立馬趕到衛生所，眼含淚花作最后告別，向我昔日的“校長”送上最后一程。

生活的疾苦導致瘦弱的身軀，時常有些無精打彩。常來家玩的女嘎嘎喜歡迷信，不由分說下定論，說是“走了人嘎”（迷信之說），返家之時要我送她，時常把我帶到謝爺爺家“就診”，傳說謝爺爺是看這類疑難雜癥的“兒科專家”，看此病很有幾刷子。老爺爺從觀耳朵上的毛細血管開始望聞問切，毛細血管越粗越長，表明“走人嘎”時間越久，非立即治療不可。謝爺爺聽取女嘎嘎情況介紹后，當即作出“已走人嘎，不及時治療不行”的定論，女嘎嘎驚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按照謝爺爺開出的“藥方”治療，即用紙寫上生辰八字，剪點頭發指甲附上一個雞蛋在明火中猛燒，如果聽到燃燒后的一聲巨響，表明治療成功。這種阿Q精神勝利療法，治療效果可想而知。

日歷翻開新的一年，女嘎嘎照例來家小住，返家時照例求我送她，并帶我到謝爺爺家復診，鬧得如同現在一年一度的體檢般慎重。此時謝爺爺診斷結論仍是“走人嘎”，女嗄嘎擔心這樣下去，可愛的小外孫遲早一天會遠離她去，她苦苦哀求謝爺爺，看還有什麼更好的妙方，謝爺爺在感動之余，不得不拿出他的“殺手锏”藥方，那就是準備一根紅毛線饒成圈，跟戴項鏈一樣在脖子上戴上十天，問題就會徹底解決。紅毛線繩戴在頸部不是很舒服，戴一天無所謂，戴上十天如同孫悟空不聽唐僧使喚，唐長老給他頭上戴上緊箍圈口念咒語疼得在地上打滾一般難受。

更為苦惱的是戴上紅毛線圈常常招致同班學生尤其是同桌女生的譏諷。她們嘲笑說:“有錢就買根粗點的項鏈戴上，戴個紅毛線圈拽什麼啥”。弄得我一時將毛線圈深藏頸部的衣服里面，不讓人家看見，她們看不到紅圈圈也就不再起哄。然而他們哪里知道內情，這是謝爺爺治病的“剎手锏”，是女嘎嘎為了孫寶平安的良苦用心，是我為了保命性命無奈的選擇。

馬渡河的河水清澈透底，溝潭藏有無任何污染的魚蝦，純安二叔帶著年年幼的我，從橋埠村沿河水逆流而上撒網捕魚，運氣好時能弄上幾斤魚，好心的二叔總是將大點的魚免費送給我們，母親精心腌制與酸萊剪煮，我們合家即刻享受可口的大餐，如同中了大獎一般興奮。

小河中的深潭是游泳的好地方，我們時常約伴偷著下河戲水。年少的我們，老遠看見河水心情異常高興，其程度不亞于貓兒看見盤中帶腥的魚兒。大伙立馬脫光衣服，從高處縱身跳入深潭，如魚兒般在水中穿梭，夜幕降臨才敢潛回家中。游泳中赤裸的身體難以避開女娃們駐足觀望，弄得我們十分尷尬，而后彼此相遇總是饒道而行。

隨著父母去世，加之兄弟姐妹外嫁外遷，返鄉次數逐漸稀疏。2OO2年，隨著父親病逝入土為安，這一年成為我別離故鄉至今無緣重返的難忘之年。逢年過節，常和愛妻夜深人靜之時，選擇空曠地帶面朝家鄉用樹枝畫上若干圓圈，在圈內燒上些“紙幣”，奉送給逝去的長輩和親人，愿其“幸福安康”。有月亮的夜晚，獨自深情注視明月，念著對家鄉的寄語，請月光轉達我的深情問候。

鋸木嶺，多情的土地；馬渡河，可愛的小河。人在千里，故鄉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