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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4月2日八字

解夢佬

前言

從云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出發,十幾頭亞洲象跨過不同的氣候帶,迂回行進數千公里,途經玉溪、紅河、昆明3個州(市)8個縣(市、區),向北移動超過半個云南的距離。

走得如此遠的動物遷徙是罕見的。這或許是一次偶發事件,但這樣的偶然指向了中國亞洲象最集中的西雙版納,那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今年6月,記者深入云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普洱市、玉溪市,以及北移亞洲象群安全防范及應急處置指揮部,采訪了近60位與象打過交道的村民、專家、志愿者等,試圖找到大象出走背后的種種動機。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大象是瑞獸,在老百姓心中是“吉兆”。棲息在云南的亞洲象從20世紀80年代的150頭增長到如今約300頭,種群的快速增長意味著云南生物多樣性及生態環境保護取得的巨大成就。

亞洲象的快速增加也讓人們措手不及,原有的棲息地不足以承載,該如何破題?這次闖進公眾視野的是亞洲象,下一次又會是什麼動物。

再過兩個月,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將在云南昆明舉辦,人與自然界的相處之道也一定是熱門的話題之一。

1984年4月2日八字

西雙版納保護區的多重目標

云南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總面積24.25萬公頃,占西雙版納州國土面積的12.68%,由勐養、勐侖、勐臘、尚勇、曼稿5個地域上互不相連的子保護區組成。其中,最北部的勐養保護區是最大的子保護區,也是“短鼻家族”北移的起點。

人們把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稱作亞洲象的故鄉,其實并不準確。歷史上,亞洲象從黃河流域向南移動17個緯度,才最終退至中國西南一隅。而5個子保護區中,有亞洲象分布的只有勐養、勐臘、尚勇。在西雙版納,人象拉鋸二十多年,亞洲象并不局限在保護區范圍內活動,向外擴散的現象早已有之。

根據2018年的中國云南野生亞洲象資源本底調查,62.4%的亞洲象生活在自然保護區外,22.9%生活在保護區內,14.7%生活在保護區邊緣地帶。

西雙版納保護區有不錯的成績單,保護內森林資源豐富,森林覆蓋率達97.02%,可大象為何出走?

其實,始建于1958年的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最初的目的是“搶救熱帶雨林”。2005年,保護區性質被界定為“森林和野生動物類型”,這時的主要保護對象除了熱帶雨林,才明確加上了“熱帶珍稀瀕危動植物及棲息地。”而這里的動物,不止亞洲象,還有野牛、懶猴、白頰長臂猿、犀鳥、綠孔雀等。

西雙版納擁有我國面積最大的保存較完整的熱帶森林生態系統。森林植被保護的好壞是保護成效評價的重要指標。從事保護管理的部門往往認為森林覆蓋率越高,保護成效就越好。長期以來,保護區都按照森林生態系統類型來管,而非野生動物類型的管理模式。

在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科學研究所副所長郭賢明看來,對森林的嚴格保護下,保護區內的植被從草本、灌木逐步演替成高大喬木,森林郁閉度不斷增加,林下亞洲象可食的草本植物逐年減少,為了獲取足夠的食物,一些象逐步從保護區向周邊和外圍擴散。

1984年4月2日八字

6月17日,云南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勐養管護所高級工程師董瑞接受記者采訪。

12秒監測預警:從“管象”到“管人”

云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景洪市大渡崗鄉毗鄰勐養保護區,這里的林區幾乎是象群們往北和西南方向遷徙的必經之路。

大渡崗鄉的亞洲象監測員彭金福記得,2020年3月,見過一次“短鼻家族”,他遠遠跟著它們幾天,直到它們沿著山脊走到了西雙版納與普洱市的交界處,普洱太陽河森林公園后,彭金福才通知了下一個片區的監測員。監測員一般由當地熟悉地形的護林員擔任。彭金福和另外一名監測員每天要負責787平方千米的面積,每月薪酬3800元。

監測預警是當地探索人象共存的方法之一。“相對于管理象群而言,及時監測亞洲象活動并發布預警信息來管控人的活動更加現實可行。”中科院熱帶植物園助理研究員鄧云最早嘗試設計監測預警系統,在人象沖突常態化后,監測預警就發揮著類似“天氣預報”的功能。

西雙版納州于2019年11月啟動建設亞洲象監控預警體系建設,在2020年5月完成前端紅外相機、攝像頭等設備安裝、平臺搭建、以及手機APP開發等。一旦發現有象活動,監測人員就將監測畫面上傳至APP中,提醒人們避讓。當地居民也根據每天APP的提示,安排割膠、上山采茶、撿菌子等活動時間。

目前,西雙版納在12個鄉鎮、38個村委會、115個村小組共布設了紅外相機579臺,智能廣播181套,21套智能網絡攝像機。

截至2021年6月15日,該系統成功識別亞洲象并發出預警585次。累計拍攝并成功發布預警的亞洲象圖片資料5362張,含有其他物種在內的影像數據114萬張。通過樣本的不斷累積,人工智能不斷學習,亞洲象的物種識別率達到96%,從識別到發布預警,信息間隔只需12秒鐘。

村民講述與象有關的故事。

全國獨一無二的防象小學

2020年7月,“短鼻家族”進入普洱市思茅區。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從西雙版納向北進入普洱的亞洲象就越來越多,全國首家防象小學也坐落于此。

根據“云南發布”2020年8月23日的微博消息,由16頭野生亞洲象組成的象群“短鼻家族”北上,在2020年7月在思茅區南屏鎮大開河村造成1人死亡,危險系數較大。

這則公開信息所指的“短鼻家族”就是人們熟知的“斷鼻家族”。它們原本生活在西雙版納州景洪市野象谷,經野生亞洲象專家長期觀測對比,鼻子比普通野生亞洲象較短,被標識為“短鼻家族”,后在傳播中變成“斷鼻家族”。

2020年8月19日,普洱市倚象鎮大寨村書記丁春林和“短鼻家族”打了照面。丁春林記得,停留在大寨村的19天,那群被稱作“短鼻家族”的大象挖開了魚塘,踩踏、取食農作物,直接造成共計450畝的魚塘、農作物絕收。

普洱市思茅區就在西雙版納北部,老百姓對大象的頻頻到訪已經不足為怪。1992年,一只獨象從西雙版納進入普洱市境內,隨后新象群不斷遷入,活動范圍越來越大,頻率越來越高。普洱市林業和草原局副局長趙斌介紹,目前普洱市境內已監測到181頭亞洲象活動,超過全國亞洲象種群數量的一半。

這里有全國首家防象小學——倚象鎮納吉小學。2017年、2019年,數量不等的野象群兩次撞開納吉小學的大門,卷起操場上的棕櫚葉,又到學生用餐區搜尋食物,幸好發生在暑假,無人傷亡。

在那之后,思茅區政府投資14萬元,幫學校建成一道長24米、高3.2米的防象護欄,加高了圍墻。同時,學校挖掉剩余的棕櫚樹,更換為火焰木等大象不喜歡的植物,避免大象因尋找食物進入校園。

納吉小學校長朱超介紹,學校經常開展防象演練,還開設了野生動物保護課程,教育孩子們從小就認識到保護野生動物的重要性,科學看待亞洲象的到來。

納吉小學四年級的朱惠相信,“如果人們不去主動傷害大象,大象就不會主動傷人。”她曾在多次和象的相遇中總結出方法,比如,大象如果無故攻擊人,最好往高處跑,還可以用一些東西吸引它的注意力。

1984年4月2日八字

普洱市思茅區倚象鎮納吉小學,保安正關閉鐵柵欄。

倚象鎮納吉小學學生講述身邊的大象。

“短鼻家族”在這里生下第一頭象寶寶

2020年9月23日,“短鼻家族”進入普洱市寧洱哈尼族彝族自治縣,在這里產下1頭小象。

象群抵達當天,寧洱縣梅子鎮民樂村的畢仕學與另一名同事承擔起了象群監測工作。這是時隔20多年,畢仕學再次見到亞洲象。2020年11月22日,畢仕學與同事發現象群中有象一直在喊叫,待象群走后,他們在地里發現了胎盤,由此確認小象出生。

“它總是被圍在群象中間,鼻子一甩一甩的,可愛得很。”小象誕生的山嶺叫高麗中山,畢仕學說,“我們給它取了名字,如果是公象就叫‘高高’,母象就叫‘麗麗’。”他還動員村民將地里的玉米留著,先不要收割,供象群取食。

監測員回憶看到小象出生的細節。

首次踏入“高海拔”墨江,“短鼻家族”第二頭小象誕生

2020年12月17日,象群進入普洱市墨江縣境內,2021年3月28日再次產下1頭小象,象群數量增至18頭。

墨江縣林草局生態保護股股長張慶明介紹,這是有記載以來大象第一次踏入墨江縣,墨江海拔高度1300-1700米左右,而亞洲象的適宜生活海拔在1000米以下。張慶明從事生態保護工作30年,經常和野生動物打交道,卻是第一次接觸大象,他既緊張又激動。

張慶明記得,他們第一次監測時,無人機飛得不夠高。象群不熟悉無人機的聲音,十分戒備,它們會抬起頭看或把小象圍在中間。后來,監測員們盡量遠距離監測,只在重點防控區域用無人機跟蹤,平時不打擾它們,“我們知道象在這里,就讓它睡、讓他玩,可視范圍內知道它行進的趨勢就行了。”

18頭象中有兩頭亞成體象,分別叫“墨江一號”“墨江二號”,它們因離開墨江后不久又離群返回而得名。張慶明形容這兩頭小象“很調皮,就像十四五歲的人處在青春期有些叛逆”。它們白天熱了在河里游泳,肚子餓了又到莊稼地里吃玉米、水稻,晚上也進寨子里湊熱鬧。

據張慶明觀察,兩頭小象離群后,“短鼻家族”大多時候都不會進村入戶,而兩頭小象在的時候,卻幾乎都要進村。

“我們對大象是既怕又敬。”張慶明說,“大象在云南、在哈尼族文化里是吉祥物,所以大象弄壞了東西,大家也沒有要怪誰的意思。”

亞洲象北遷及生物多樣性保護集中采訪活動媒體座談會上,普洱市林草局野生動物和濕地保護科科長周智韜介紹情況。

監測員和離群的象:“象大哥,往這邊走!”

2021年4月16日,17頭亞洲象離開普洱,從墨江縣聯珠鎮北移至玉溪市元江縣,“短鼻家族”的成員也在這時發生較大變動。北移時,1頭成年老象沒有北上。2021年4月24日,又有2頭亞洲象“墨江一號”“墨江二號”由玉溪市元江縣返回普洱市墨江縣,后在寧洱縣活動。其余15頭大象繼續北上。

寧洱縣林草局工作人員介紹,沒有北上的那頭成年老象在2021年3月12日就從墨江縣返回曾經待過的寧洱縣,10天后又到達普洱市思茅區,在思茅區待了近1個月,再次回到寧洱縣。

寧洱縣寧洱鎮政合村的生態護林員黃發良、天然林停伐管護員黃發章兩兄弟負責監測這頭“象大哥”。黃發良說,這頭大象常在小黑江附近的山林活動,尤其喜歡在樹林深處平坦、隱秘的地方休息。

每天早上六七點鐘,兄弟倆就騎著摩托上山找象。他們逐漸辨認出大象出入山林留下的深淺、新舊不一的腳印,有時會給前一天的腳印做標記來判斷位置。他們觀察到,大象白天在林中休息,傍晚出去覓食,“每天往返都踩在同一個位置上”,“只要它在這座山上,大多數都能在這里找到它。”

山林里草木縱橫,大象走過,便留下了一條路。他們看到大象的糞便里有著芭蕉絲絲、一顆顆的苞米粒。被譽為“雨林工程師”的大象,會吃掉、推倒一些高大的植物,它們經過的區域形成“象道”和林窗,增加了林隙空間,讓林下的低矮植物可以沐浴到陽光。它們的腳印填滿雨水后,形成了一個個水坑,為某些蛙類等提供臨時繁殖地和幼體的棲息空間。亞洲象食性廣、棲息范圍大、遷移路徑遠,大量采食植物后大量排便,可以讓植物的種子得到遠距離地傳播,也為土壤微生物的生長提供了有利條件。

監測員與大象保持著一兩百米的距離,最近的時候是十幾米。感到人類靠近時,大象會甩動尾巴,或者吹鼻子發出響聲,“我們看它,它也在看我們”。

每當察覺大象要靠近周邊村寨,黃發章就拿出強光手電筒,光束打到這個龐然大物身上,它一動不動,眼睛則沿著光束直直地盯了回去。黃發章自己心里也犯怵。他有時“指揮”大象的方向:“象大哥,那里你不要去了,往這邊走!”而大象真的就不過去了,“奇特得很”。

1984年4月2日八字

田地中的野象腳印。

大象“肇事”后,人的損失怎麼辦?

2021年5月16日凌晨,“短鼻家族”15頭象進入紅河州石屏縣寶秀鎮,有成年雌象6頭、雄象3頭、亞成體象3頭、幼象3頭。大橋鄉是石屏縣火龍果的主產地,有當地村民稱,大象經過時飽食了一頓火龍果。據測算,象群在玉溪元江縣、紅河州石屏縣的40天,共肇事412起,直接破壞農作物達842畝。

“短鼻家族”往返花費了多少?北移亞洲象群安全防范工作省級指揮部指揮長、云南省林業和草原局局長萬勇在8月9日的新聞發布會上透露,截至8月8日,全省共出動警力和工作人員2.5萬多人次,無人機973架次,布控應急車輛1.5萬多臺次,疏散轉移群眾15萬多人次,投放象食近180噸。野生動物公眾責任險承保公司受理亞洲象肇事損失申報案件1501件,評估定損512.52萬元。目前,已經完成理賠939件,兌付保險金216.48萬元,相關賠付工作正有序推進。

在亞洲象活動頻繁的西雙版納和普洱,有專門的象損員進行損失認定。普洱市倚象鎮大寨村書記丁春林告訴記者,“短鼻家族”離開后,針對當地老百姓的損失認定和賠償在一個月內就已完成。

云南通過多年努力逐步建立和完善野生動物肇事補償機制。在整個云南,肇事野生動物有獼猴等靈長類動物、以麂為主的鹿科動物、以候鳥為主的鳥類和亞洲象、黑熊、狼、野豬、蛇類等。

2014年,云南省野生動物公眾責任保險覆蓋全省,實現由政府直接補償向商業保險補償方式的逐步轉變。“十三五”期間,云南省級財政累計籌集資金2.4億元支持全省16個州市開展野生動物肇事公眾責任保險工作,補償力度和實施效果全國領先。

“補償,還不能說是賠償,現在實際上離市場價還相差很遠。”郭賢明強調。2010年起,西雙版納探索并推廣野生動物肇事公眾責任保險,后者由當地政府全額出資擔保或者絕大部分由政府擔保,聯合保險機構開展。郭賢明說,保險理賠的是看得見的直接經濟損失,看不見的間接損失現在還未納入理賠范圍內。

再回峨山,“大象長胖了”

2021年5月24日晚,14頭野象進入峨山地界,其中一頭小象與同伴走失,一天后和象群匯合。有傳言“小象吃200斤酒糟醉倒”,網絡流傳相關視頻,后經多方回應證實“小象醉酒”系謠言。

此時,象群距西雙版納已有約500公里,幾乎跨越了半個云南。5月27日晚,象群從高速路上拐下,走到一家汽車店喝水,并順勢走上峨山縣城熠峨路,大象行進在峨山縣城街頭的影像在網絡走紅,自此,“短鼻家族”的一舉一動備受公眾關注。

6月25日,記者來到峨山縣,大象闖入的那家汽車店已經重新恢復平靜,被大象撞壞的玻璃墻被貼上了大幅海報遮擋。人們談論起大象,仍然心有余悸。彼時,大象已被勸返至峨山縣富良棚鄉。

峨山縣的主要作物是烤煙,這是大象不吃的;少數玉米長得還比較小,也不夠大象吃。指揮部因此采購了4噸玉米,分次擇機投喂給它們。“天天從監控畫面里看它們已經一個月了,我感覺,與5月底到峨山縣城時相比,大象們長胖了。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6月25日,玉溪市北移亞洲象群安全防范及應急處置指揮部常務副指揮長楊應勇感慨道。

1984年4月2日八字

5月24日20時,14頭野象遷徒到玉溪市峨山縣,在大維堵村一帶活動,其中一頭年幼小象因當天覓食了大約200斤的酒精,“醉倒”在大維堵小寨組,睡過頭脫離象群。圖片來源:云南省森林消防總隊

大象出走給人類帶來的科學之旅

2021年5月30日,15頭亞洲象群遷徙至玉溪市紅塔區洛河鄉大灣村。距玉溪市中心直線距離只有約15公里,逼近昆明城區。至此,前線指揮部已投入應急處置人員及警力共450余人次,出動警車、渣土車228輛、挖機4臺、無人機3架,投食大象喜愛的玉米、菠蘿等。

亞洲象遷徙路程遠、周期長,這個過程中多名野生動物、信息通信等相關領域的專家和技術人員邊工作、邊研究、邊應用,留存了大量的科學研究、監測預警、應急處置的成果數據,為今后科學有序開展亞洲象保護管理積累了經驗。

國家林業和草原局亞洲象研究中心主任陳飛介紹,北移亞洲象群的整個監測工作是在不停的移動中進行的,過程中要克服監測設備快速轉移安裝、復雜環境下的電力和通訊保障,以及即時監測、預警防控信息的多點、雙向傳導等技術難題。云南省森林消防總隊、各地公安隊伍、電力、通信等部門,以及電子設備和電訊企業等給予了強有力的技術和人員團隊支持。

在防控技術方面,北移亞洲象群為探索動物種群管控方案提供了實驗機會。人們總結出“盯象、管人、助遷、理賠”的防范工作八字方針,還創新性運用了亞洲象遷移線路預判,布控與投食相結合的柔性干預技術。

讓大象“回家”需要幾步?

2021年6月2日晚,象群到達云南省會昆明市的晉寧區。也是在此處,象群在人們的引導下開始軌跡向南的轉折。玉溪市北移亞洲象群安全防范及應急處置指揮部常務副指揮長楊應勇告訴記者,引導工作的原則是:“遠離昆明、防止北上、人象安全”。

到6月底,除了離群的獨象在晉寧區持續逗留外,14頭亞洲象組成的象群被成功引導回玉溪市易門縣。但讓它們再往南走,并不容易。

最常用的引導方式是“圍堵”,用障礙物擋住往北的路。圍堵的區域很廣,指揮部調集了300多輛車,這是不小的工作量。

楊應勇說,“象群本來是一路向北,現在我們要引導它們改朝南走,它們一開始還是很不習慣的。”楊應勇介紹,象群曾走入一個狹小空間,這本是一個很好的圍堵環境,人們堵上了北面的路,但象群并不甘心。從那天凌晨1點到早上6點,大象嘗試往北面“進攻”了8次,好在最后還是朝南而去。

象群在徘徊時,人們其實不是沒有想過它們在當地長期停留的可能,并且已經考察了一些可能的新棲息地。例如,十街鄉的十街河流域,有水源有食物;但是森林較少,大象的活動區域不夠。附近的綠汁江河谷區域,同樣能保證水源和食物,而且有天然的地形屏障可以與人群分隔,然而同樣是活動區域較小。楊應勇說,目前看來,還是南面的普洱、西雙版納更適合它們的生存。

對工作人員而言,人象平安——對于人的平安,只要工作扎實落到細節和實處,還是有把握的。難度更大的是象的平安,“因為我們沒法與它們通過語言交流,只能推測、預判、多花心思。”

象群曾經在易門縣和峨山縣之間迂回,經過富良棚鄉南下進入塔甸鎮后,它們又一度朝東北方向折返。指揮部的隨隊專家也無法下結論,沒有人知道它們到底怎麼想。

人們只能一步步總結經驗。比如,大象曾深夜經過大龍潭鄉綠溪村下屬的4個村民小組,村民提前在村口投喂了足夠的食物,大象就會吃掉這些東西然后平靜地離開。大象在爬山途中沒吃飽,就讓它們在村口吃飽,這樣它們進了村子也不會有什麼問題,這是“綠溪經驗”。

這一經驗之所以成功,一個重要的基礎是:村民都回到房子里的二層或以上的樓房中,保持安靜和燈光熄滅,讓象群不被打擾地快速通過。這個辦法是在之前十街鄉的著母舊村民小組成功奏效的,因而被命名為“著母舊經驗”。隨著經驗的不斷累加,人們對如何與這群亞洲象打交道的信心越來越足。

當然,失敗的嘗試也有。象群經過玉溪市紅塔區時,工作人員曾經給它們投喂了4噸的食物,結果發現,大象吃得太飽反而在原地不走,似乎在等著下一次投喂。這之后,指揮部在投喂量上格外注意適度,吃得剛剛好,才能讓大象繼續前行。

有時也需要一點“冒險”。專家出于安全考慮,讓護象隊在距離象群至少300米的地方投食。但現實情況中,有時大象注意不到這些食物。人們小心嘗試,把投食點稍微往前推進50米。

“對大象是要引導,但更重要的是保護。對于它們南移的路線,我們可以規劃,但不能強迫。大象有時走得慢一點,迂回盤旋一點,我們就耐心一點,不可操之過急。”在一次溝通會上,楊應勇對工作人員說。

1984年4月2日八字

6月7日,亞洲象群在昆明市晉寧區夕陽鄉賴家新村山林地里睡覺休息。圖片來源:云南省北遷亞洲象群安全防范工作省級指揮部

大象來過,或許可以讓我們更了解大象

2021年6月8日23時15分,象群重返玉溪,進入易門,連續降雨給不斷遷徙的象群帶來驚喜。6月10日,監測發現,在易門縣十街鄉的著母舊村野外一處泥地,象群在雨中玩起泥巴。亞洲象皮膚較厚,但皮膚褶皺間有許多細細的凹陷,泥水洗澡有助于清除皮膚上的寄生蟲,防止蚊蟲叮咬。

就在前一天,“短鼻家族”陸續躺下睡覺的照片突然出圈,這是云南省森林消防總隊監測野象多日來,第一次發現象群集體躺著睡覺,小象被圍在中心,這副和諧有愛的畫面給網友留下大象的可愛形象。監測人員介紹,此前,象群基本是三四頭躺睡,三四頭在旁邊站著,后者一般是象群中負責守衛的警戒象。

和大象常打交道的人對它們的感情常常是復雜的:大象是既可愛又危險的動物。大象的家族觀念很重,母象格外護幼。在那張集體睡覺的照片中,小象被圍在中心,醒后自己都無法走出重圍。如果人們接近小象,很有可能傳遞給母象危險的信號,給自己帶來傷害。此外,正處在發情期的野象和獨象攻擊人的概率也更大。

更常見的沖突是因食物產生的。有學者稱,由于保護區森林郁閉度的增加,林下亞洲象可采食的草本植物逐年減少,為了獲取足夠的食物,一些象群逐步從保護區向外擴散。而當象群到達保護區邊緣和外圍,發現當地居民種植著大量的水稻、玉米、甘蔗等可口的糧食作物,偶然冒險盜食作為食物補充,當地村民采用敲竹筒、放鞭炮等不產生實質傷害的方式的驅趕沒法奏效,大象就逐漸形成了這樣的取食習慣。

人們設計出亞洲象食物源基地,專門留出一片區域種植大象愛吃的食物,但效果仍然有待觀察。不過,當地一些老百姓已開始自發行動,為了保證收入來源,種植大象不喜的水果、茶葉、橡膠等經濟作物。這樣的土地使用結果,又讓外界對當地有否對亞洲象棲息地加以充分保護產生質疑。

象和人該何去何從,象的保護和人的發展如何并行?這一問題也被聯合國所關注。近日,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與世界自然基金會(WWF)發布了最新報告《共享的未來——人類與野生動物共存的必要性》。

報告指出,人獸沖突問題既關乎發展和人道主義,也涉及物種保護。雖然世界各地的人們從持續繁榮的野生動物種群中獲益,但因人獸沖突造成的傷亡事件,以及引發的財產和生計損失等災難性影響給那些居住在野生動物常出沒地區的人們造成了巨大壓力。甚至可能導致人類出于自衛而對動物發起先發制人或報復性的殺戮。

報告呼吁,采取措施確定并解決更深層次的沖突根源,同時制定系統性解決方案,并確保受人獸沖突影響的社區充分參與相關進程并發揮積極作用。

WWF國際野生動物項目負責人瑪格麗特·金奈爾德(Margaret Kinnaird) 提出,如果世界想在 2030 年這一最后期限前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必須明確將人獸沖突納入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施計劃中,并將其置于《生物多樣性公約》新框架的核心。

“這份報告拉響了警鐘,突出強調了人獸沖突問題的嚴峻性,呼吁國家和國際層面給予其應有的關注。”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生態司司長蘇珊·加德納(Susan Gardner)表示。

然而,完全消除人類與野生動物之間的沖突是不可能的,但實施精心策劃的綜合性管理方法,有助于減少沖突,并促成人類與動物和諧共存的新模式。報告稱,這要求在強有力的政策支持和當地社區充分參與的情況下,開展預防、緩解、應對、研究和監測等工作。

全民護象行動

2021年6月17日,象群返回玉溪市峨山縣。指揮部發動群眾,全民護象。他們在象群途經區域實施嚴控措施,人員居家、車輛勸返,夜間拉閘限電,工廠暫時停工,在實踐中總結出了“熄燈、關門、管狗、上樓”的現場處置工作口訣,排除人為干擾,確保象群安然通過多個重要關口。

象群北移過程中,各地群眾和企業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和耐心,積極支持配合保護防范工作。

在玉溪,對于被象群吃掉的莊稼,村民表示,“大象貪吃點兒沒事兒,它想吃就吃,我們莊稼吃掉了明年可以長,大象如果損壞了就沒有了。”為確保亞洲象順利折返,沿途企業在亞洲象經過時,關燈停產,保持靜默。

老百姓送吉“象”

2021年7月9日,大象回到紅河州石屏縣,已有經驗的指揮部已經啟動應急預案。

在這里,老百姓為了不驚擾象群,慶祝傳統節日時,不搞慶典,不點火祈福,轉而通過粘貼“吉”象標語、為人象和諧送祝福、繪出心中吉“象”、載歌載舞送吉“象”等方式表達對亞洲象的關愛。

元江:一條重要分界線

2021年7月27日,大象回到玉溪市元江縣境內。在云南大學生態與環境學院教授陳明勇看來,元江水系是北移象群返回原棲息地的重要地理節點。這是云南最古老的河流之一,也是亞洲象棲息地適宜性的一條分界線。

元江干熱河谷非常特殊,深切河谷地形,氣候干熱,具有特殊的稀樹灌草叢植被,在外觀上類似非洲的“稀樹草原”。

學者曾針對亞洲象生境需求和云南森林植被資源現狀進行分析,將亞洲象的生存環境可分為四大類:最適宜、適宜、一般和不適宜棲息地。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亞熱帶季風常綠闊葉林地區是最適宜亞洲象生存的棲息地,普洱和臨滄的亞熱帶區域為較適宜棲息地。

通過由南向北對西雙版納—普洱—玉溪—昆明的地理氣候環境對比分析可以看出,對亞洲象而言,越向北,氣溫越低、食物越少,越不適宜亞洲象棲息。而元江水系分隔了兩個重要的自然氣候帶,南北兩岸植被類型差異明顯,是亞洲象適宜棲息地和一般棲息地的分界線。

此外,渡過元江干流對促進“人象和諧”至關重要。對人類而言,亞洲象是猛獸,具有很大的破壞性。元江以北大中型城市密集,群眾對如何與亞洲象和諧共處的經驗不足,發生人象沖突的概率較高,開展安全防范工作的難度很大,成本很高,不是長久之計。

成功渡江!

2021年8月8日20時零8分,14頭北移亞洲象安全過橋渡過元江干流繼續南返。

元江干流是象群南歸的最大障礙。眼下正值雨季,元江干流處于豐水期,水面寬、水流急,對于帶著幼象的象群來說,自行渡江難度較大。

玉溪市北移亞洲象群安全防范及應急處置指揮部常務副指揮長楊應勇介紹,象群自7月27日向南返回至元江縣境內后,指揮部就著手考慮幫助象群渡江的問題,制定了從水域和橋面渡江的兩套方案。通過提前勘察地形,預判象群遷移活動路線,綜合考慮象群的移動速度和活動節律,預設了適宜的取食、取水和休憩地點,并按照預設路線布設移動脈沖電圍欄等安全防范設施,結合補食補水誘導、人工開路避開人口密集區等工程,最終協助象群到達適宜渡江的地點。

前線指揮部在象群還沒進入元江縣境內時,便由指揮部人員、水利部門專家、公路部門、林草部門專家對象群過江點進行勘察調查。短短幾天內,指揮部工作人員便步行走完元江縣境內76公里的元江河道,并結合象群所在位置,深入進行分析研究,為避免象群從水域渡江可能造成的危險和傷亡,最終選擇讓象群從昆磨公路元江入口收費站附近老213國道老橋橋面渡江。

為幫助引導象群移動至渡江點。前線指揮部根據象群從石屏縣進入元江縣所在位置,派出工作組深入踏勘,確定了東、中、西三條線路。元江縣委、縣政府共投入車輛2844輛次,投入人力6673人次,加強對線路的圍堵封控和投食引導。在這一過程中,象群無數次偏移既定線路,但經過各級各部門人員的努力,13天12夜后,象群順利到達渡江點,并渡過元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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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8日,北移亞洲象渡過元江。圖片來源:云南省森林消防總隊

南下“缺耳家族”

2020年3月“小缺耳家族”從勐養子保護區出發一路南下,經過基諾鄉,在勐罕鎮、勐侖保護區,后徘徊在中科院熱帶植物園附近,一度因啰梭江水流湍急無法過河。據介紹,“缺耳家族”性情較為兇悍,曾犯下多起傷人事件。

熱帶植物園的相關專家與當地森林消防、公安、林草局工作人員一同日夜監測。2021年6月26日,逗留時間超過一個月的“缺耳家族”正式離開版納熱帶植物園。

中科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助理研究員鄧云介紹南下象群

“今后,亞洲象還是可能會出現大范圍的遷徙事件,可能是‘短鼻家族’,也有可能是其他族群或獨象。”在云南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護局高級工程師沈慶仲看來,象群再度北移是幾乎肯定的。

歷史上,亞洲象曾經遍布黃河流域至云貴高原的大片區域,對它們而言,遷移是一種正常行為。遷移有助于野象尋找新的棲息地和開展種群間的基因交流。大象智力水平很高,有一定的思維能力,對于遷移路線能夠形成記憶地圖,對生存環境的適應能力也較強,每次成功翻越高山、跨越橋梁或者利用人工設施的經驗都可能得到累積和傳承。隨著云南野象種群數量的快速增長,野象擴散與遷移十分常見。

面對這一不可避免的現象,國家林草局和云南省已著手推進亞洲象國家公園建設,從保護和平衡的角度開展有預見性的、長期的總體布局與規劃。沈慶仲說,就現階段而言,迅速構建完善的監測防控體系,運用合適的技術手段對亞洲象活動進行有效管控,盡可能避免亞洲象大規模遷移擴散至關重要。

沈慶仲建議,進一步全面分析總結亞洲象北移的經驗教訓,科學論證利用元江、通關、哀牢山等天然屏障部署防線的可能性,盡量將象群活動范圍控制在適宜棲息地區域。“當前,在省林草局和地方政府的重視下,各地關于亞洲象安全防范和應急處置的工作機制已經形成,即使象群北移事件再度發生,相信我們也能夠從容應對。”

《大象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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