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正在熱播，豆瓣評分高達9.6的綜藝節目《國家寶藏3》讓觀眾眼前一亮。精致的古裝造型結合歷史故事，不少演員在此檔節目里大放異彩。觀眾更是直呼：節目組的造型師絕了！
但是反觀古裝劇，近年來，一部部標榜大制作、良心劇的作品高開低走，不少作品總以還原、服化道考究、老戲骨配戲作為宣傳噱頭，實際上卻徒有其表，一個比一個還雷。以2020年的熱門古裝劇為例，諸如《狼殿下》《燕云臺》《且聽鳳鳴》等古裝造型卻被觀眾頻頻吐槽“雷人”“出戲”。
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甭管什麼時代，似乎都可以“中分+發冠+一字眉+大紅唇”。大部分古裝劇成了披著古裝外衣的現代言情劇，考究嚴謹的服化道在眾多古裝劇里變得難能可貴。觀眾的期待落了空，同時也在疑惑：花了大價錢的古裝造型就這？
《國家寶藏3》的古裝造型“美哭”觀眾，是怎麼做到的？一眾古裝劇造型千篇一律甚至雷人的原因是什麼？有哪些常見的錯誤需要注意？南方日報、南方+記者采訪了《國家寶藏3》專家顧問團、服飾史學者陳詩宇，為大家解讀其中的門道。
古裝學問多“三重論證法”讓造型美出圈
細數一下《國家寶藏3》里那些因造型美到“出圈”的藝人，作為第三季首期的國寶守護人，張子楓的造型一經亮相便引起熱議。她飾演的是少女時代的清代才女王貞儀，服裝、發髻、妝容都要符合少女的心性，一身青色長衫搭配同色系頭飾、耳飾，俏皮可愛的造型也與她本人的人設相符。
楊紫扮演的“文成公主”讓不少觀眾驚艷，很多粉絲更是認為該造型擯棄了曾經不適合楊紫的妝造，紅、黃相間的唐裝，襯得人端莊貴氣，貼花鈿、戴步搖、梳雙刀半翻髻，頗有大國公主的風范。
演員的古裝造型美到“出圈”，不僅是因為造型師的一雙巧手，更是離不開造型師心中“歷史真實”的第一準則。
接受小南采訪的《國家寶藏3》專家顧問團、服飾史學者陳詩宇表示，關于演員造型，首要原則是盡量確保符合歷史背景，符合劇本設定的時代、身份、場合，盡可能避免硬傷。包括發型頭飾、妝面、服裝、腰帶配件、鞋履、紋樣材質甚至里衣細節，以歷史真實為第一準則。
在此前提下，根據操作可行性、準備周期、舞臺需求、視覺效果等進行一定范圍內的適度微調。用“億點點”細節堆砌出的造型，才能夠滿足觀眾們所期待的古色古韻的古裝造型。
陳詩宇提到這些角色都要通過“三重論證法”進行考證，結合當時的文獻、圖像和文物實物綜合推敲。有不少造型都屬于影視非常規形象，甚至是首次在熒幕上呈現或者還原出來的形象。在設計的時候不僅要多方面進行考證，還要去分辨大量參考資料里的準確信息。
繁瑣復雜的各種服飾需要花費造型師進行大量的史料考證。以楊紫扮演的文成公主為例，在設計“文成公主”的服飾形象時，造型師就進行了三個方案的抉擇。一般影視設計或者美術創作的時候都參考《簪花仕女圖》款的大袖衫來設計，但陳詩宇說，《簪花仕女圖》的時代其實是晚唐五代，距離文成生活的時間已經有三個世紀的距離，不是一個時代的作品，所以沒有采用。
曹穎塑造的文成公主
一般影視設計或者美術創作的時候都參考《簪花仕女圖》款的大袖衫來設計。
另一個參考來自法王洞的文成公主像，由于塑像歷代重妝重塑的原因，現在保留下的塑像有大量元明時代的痕跡，所以也沒有直接采用。最后還是根據時代設定的“高宗初年”前后長安皇室貴族墓葬出土的服飾形象，比如昭陵新城長公主、韋貴妃、執失奉節等十幾座墓葬資料，以及當時中原和吐蕃均有出土的粟特織錦和唐代紋樣的紗羅來設計。
“雖然是一個大家不太熟悉的初唐形象，但其實比較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最終效果和大家的反饋其實還是可以的。”陳詩宇說。
即便角色一晃而過，造型也要貼合當時的背景
除了令人贊嘆的女性古裝造型，造型師在男性古裝造型上也費了不少功夫。最典型的例子要數靳東扮演的鄭和。
此前，很多人認為靳東并不適合古裝，在《瑯琊榜》里其所飾的藺晨留著長發違和感十足，反觀鄭和這個角色，黑色披風配大紅織金曳撒，四爪蟒紋搭金絳帶，而窄袖緊身略短的樣式顯得他玉樹臨風、一身正氣。
“明初的宦官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大家多少有些模糊但不太明確的印象，也需要抽絲剝繭來考察。”陳詩宇透露，他們首先在《皇明大政記》等史料里找到明初永樂年間高級宦官常使用蟒紋“曳撒”的記錄，再對應明代宦官自己寫的《酌中志》里對于曳撒“前襟兩截、下有馬面褶”等描述，在明前期宮廷《元宵行樂圖》里找到對應的宦官蟒紋曳撒形象，最后比對明代出土的服裝文物里找到明前期的曳撒。
陳坤扮演的宦官角色
《慶余年》里的宦官
《如懿傳》里的宦官
通過參照上述資料，設定了“大紅織金通袖襕蟒紋曳撒”這一套形象，并且采用了明前期服飾比較緊身窄袖利落的版型，搭配宦官三山帽、絳環帶、皂靴。“在很短的時間里準備出來，最后效果還是可以的。”
靳東在《國家寶藏3》里扮演的鄭和，也參考了《元宵行樂圖》
造型師對服化道的用心程度不僅體現在主角上，在一些助演配角的設定里也有所體現。
有一場講的是蘇博明代萬歷年間的故事，有在蘇州官員家中的場景與北京宮廷里的場景，里面都出現了侍女和宮女的角色。
“我們知道明代后期中國的時尚中心在蘇州，蘇州相當于巴黎在歐洲的地位。”陳詩宇說，從萬歷時期的江南繪畫、版畫中就可看出，已經流行比較新式的對襟衫、盤各種云髻，“但是看萬歷皇帝定陵出土的大量宮女俑，還是明中期的交領襖裙䯼髻，其實是過時的樣式，北京宮廷時尚反而要滯后一點。”最后蘇州侍女就采用了新式的對襟襖兒，宮女采用了交領襖裙。雖然只是一晃而過的角色，造型師也希望能夠貼合當時的背景、盡善盡美。
滿屏都是“一字眉大紅唇”？歷史真實的妝容也可以很美
近年來，一部部標榜大制作、良心劇的古裝劇高開低走，不少古裝劇總以還原、服化道考究、老戲骨配戲作為宣傳噱頭，實際上卻徒有其表。除去各位演員高度同質化的妝發以及令人出戲的韓式一字眉，以及看上去仙氣實質卻粗制濫造的服裝，充滿流水線味道的各大古裝劇實在花式勸退觀眾。
更讓觀眾難以接受的是，即便是在葬禮這種場合，女主也不愿意舍棄大紅唇造型。
又如楊冪2014年的《古劍奇譚》到2017年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發型十分雷同，甚至諸多影視劇都開始采用這種“中分＋發冠”的造型。新晉古裝女主鞠婧祎在2020年的兩部劇《漂亮書生》《如意芳霏》里的造型高度相似，加上極具現代感的妝容，不少觀眾都認為像是在看現代人體驗古風攝影。
《國家寶藏》做了三季，已經處理過上千個歷史人物造型，陳詩宇坦言，大家也經歷了大量對于古代形象審美、認知上的各種問題。如何權衡現代審美、舞臺審美、觀眾需求、表演需求和歷史真實之間的關系，確實也是一個不容易把握的課題。
對于當下古裝劇“通用造型”的問題，陳詩宇認為可能有兩大原因，一是確實會考慮現代審美需求的問題。另外是沒有對歷史真實有太深入的認識，不太了解歷史，也還沒意識到“歷史真實的美感”，所以就下意識用現代審美、現代流行造型來套用，“而沒有想到采用一些歷史上的妝容造型也可以做的很美。”
仙俠劇偏愛長發飄飄，在古人眼里是癲狂或蠻夷的設定
如果說粗制濫造的服化道尚能容忍，那麼不少影視劇里出現的造型硬傷就必須要吐槽一下了。這不僅影響到劇情本身，還會讓觀眾迅速出戲，降低觀影感受。
這就不得不提到《鳳囚凰》里的雷人造型，無論是女主還是配角，頭發都十分一言難盡。被各路網友笑稱的“縫紉機”發型在劇組強行洗白后仍慘遭打臉。事實上，像此類小說IP＋流量的影視劇，由于原著為架空歷史，哪怕改成歷史背景邏輯也很難說通，這不僅是在為難編劇，也在為難造型師。
對于比較常見的造型硬傷，陳詩宇舉了幾個例子：在服裝的版型里，很多影視劇都會做成非常合身沒有余地的款式，甚至采用西式的立體裁剪，導致經常會有捉襟見肘、“八字袖”的狀態出現，雖然看起來合身，但相當不端莊。
陳詩宇說，此外，雖然“長發飄飄”的仙俠劇風格的造型也很美，但并不適用于所有時代以及角色，而成年男女披頭散發在古人看來其實是癲狂或者蠻夷的設定。
最后要注意的是，影視劇里用整個朝代的素材來設計的情況比比皆是。乾隆年間的故事使用了清末造型，初唐故事使用整個唐代三百年的形象。一鍋粥混搭，反而突出不了相應時代的感覺。
如陳詩宇所說，現在的觀眾對于“沉浸式”的歷史體驗其實有了新的需求，對于歷史真實的接受度也在提高，專業觀眾、甚至普通愛好者觀眾的水準也越來越高，已經不滿足于早先的套路式做法，也要求從業者能有更好的呈現，甚至可以起到引領的作用。
結語：
隨著觀眾們的審美不斷提高，對于影視劇也不只是一味的在乎喜愛的演員與劇情，更多的觀眾希望能看到審美優秀、形制考究的服化道。在此也奉勸各位古裝劇造型師多上心，別總用同一種套路糊弄觀眾，爭取把更好更美的古裝造型帶給大眾。
正所謂“時尚是個圈”，各大影視劇也別執著于“奇裝異服”，回歸古樸大氣的造型才能讓觀眾們回心轉意。粗制濫造、千篇一律的造型也會讓影視劇的檔次一降再降，各大片方不如多向《國家寶藏3》取取經，做到真正意義上的的服化道考究以及歷史還原。
【記者】劉長欣 實習生 黃雨欣
【作者】 劉長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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