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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說三和落平是什麼意思

解夢佬
算命說三和落平是什麼意思

文 馬路天使

逃離流水線、做二休五,廣州制衣村工人翻身了嗎?

元宵節過后,連接著鷺江村和康樂村的鷺江西街人群涌動。

這里是廣州海珠區著名的制衣村。提著大號塑料袋的男女匆匆走過,載著幾米高布料的三輪車穿插其間。說話聲、協警吹哨聲、鳴笛聲、工廠機器的咔噠咔噠聲,組成了一首混亂又不失和諧的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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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這里,猶如掉進另一個空間。/攝影:鐘智

最令外來人驚奇的景觀,是主干道兩旁長達1000多米的“招工長廊”。神情疲憊的廠老板們坐在自帶的小板凳上,舉著用硬紙板、A4紙做成的招工牌,癡癡地等工人停下腳步前來詢問。

為了搶工人,他們甚至開出了“月薪過萬元、日薪700元”的條件。即便如此,招工仍舊困難。誰也說不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老板要上街擺攤、被工人挑來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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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里,老板和工人看起來并不會有明顯差別。

工人們厭倦了日復一日的流水線,轉而當起了做二休五的臨時工。面對招工若渴的老板,他們絕不放低要求,“便宜的不做、復雜的不做、長期的不做”。

廠老板們紛紛抱怨工人“太懶”,都是“被慣壞的”,“干一天拿一天工資,錢花完了再找事情做, 沒有責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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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有一群臨時工坐在康樂橋邊嘮嗑、等活兒。

有人說,廣州康樂村的臨時工,就是深圳三和大神的升級版。

逃離流水線

做二休五,工資日結

珠江南畔,鷺江地鐵站下車,沿著新港西路往西,步行15分鐘即可到傳說中的廣州“制衣村”康樂。

從一個不起眼的入口拐進去,即可看到連成一片的握手樓。這里是大多數外來務工人員居住的地方,是制衣村的“后勤處”。抬頭往天上看,樓與樓之間只剩一條縫隙,一絲陽光從中溜出,與錯綜復雜的電線糾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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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從白天進入黑夜。

黃斌的出租屋,就是這些握手樓的其中一間。房間里對著墻壁的窗戶形同虛設,光進不來。去年雙十一前,他在一間廠里做了大半個月,沒日沒夜地趕了一批貨,賺了幾千塊之后,黃斌便繼續過上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日子。

七八年前,黃斌和幾個工友因受不了工廠忙時沒日沒夜趕工、閑時沒工資發的現狀,辭職了。幾個人都沒打算再做固定工,轉而自己拉活兒,幫做不完訂單的工廠趕工,工資日結,做完一單就休息。從那以后,他成了一名雷打不動的臨時工。時間自由,不用在廠里耗著。

如今,康樂村里六七成的制衣工,都是像黃斌這樣的臨時工。

黃斌經常到“招工長廊”去晃悠,遇到合適的,就上前詢價。“做整件嗎?給多少?”黃斌熟練地擠到人群里層,接過老板手中的成衣抖了抖。老板邊答邊回了個手勢,“5塊,很簡單的這個”。黃斌搖搖頭,顯然是未談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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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們手上一般都掛著要做的樣衣給工人看。

黃斌心里有一桿秤。去年受疫情波及,制衣廠不敢“押單”,到了年末情況好轉,工廠訂單陡增。為了趕工,老板們開的工錢自然就上去了。日子一天天過去,黃斌并不放松要價,更不打算做固定的長工,“大不了就在家躺著”,這是做臨時工的心理素質。

相對的,招工是個耗時間的活兒。3天以來,制衣廠老板娘麗琴一無所獲。她把招工的牌子放在腳邊,看著人群發愁。過年前,麗琴剛接到了兩三千件的訂單,現有的5個工人根本忙不過來。

麗琴的車間有100多平米,最多的時候能容納20個人同時工作。在康樂村,遍地都是麗琴家這樣中小規模(以下)的廠子。老板并不舍得雇一個專門招工的人,“不自己招人誰招人”?

在麗琴的招工黑板上,有一行字格外突出:長工優先,夫妻優先,有單間。這里的老板們普遍偏好招夫妻工,“夫妻一起來工作的,穩定,不容易辭職”。開廠10年來,麗琴明顯感覺招工越來越難、越來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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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車位”應運而生。

事實上,近10年來,珠三角甚至是沿海地區的制造業,總因為“用工荒”而掀起爭搶工人的大戲。去年,疫情原因,制造業的“用工荒”達到頂峰。

麗琴把這一切歸結于工人們的懶惰。她攤開手上的一件森系的襯衫,“你看這麼簡單的衣服,一件8塊錢都沒人做”,長工招不到,就連臨時工都不好招。

面對外人對“月薪一兩萬”的好奇詢問,黃斌笑著說,“老板的話你也信”。所謂高薪是拼時間,早上9點上班到晚上12點,每天起碼干夠15個小時才能拿到一萬多的工資。過了三十歲就扛不住了。

那天晚上,招不到工的麗琴回到車間,和丈夫還有其他5位工人一起通宵趕工。在康樂村,老板并不比臨時工快活多少。麗琴夫婦從底層制衣工做起,好不容易存下一筆錢,在村里包下一個小作坊當老板,卻發現比打工時更焦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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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小老板們,流水線的每個程序幾乎都會。

今年開春,麗琴的工廠終于迎來了大量訂單,可“商家也都很精明,拼命壓價。現在是旺季,就算現在有10個工人,搭上自己和丈夫,每個月28天不眠不休地干,扣去房租、水電、工錢,一個月可能就3萬元的利潤。可現在的康樂村,旺季的時長不到5個月。”

在康樂村這場招工大戰中,似乎沒有贏家。

好歹是個“手藝人”

2005年寒假,還在湖北監利老家上初三的黃斌決定輟學。

從廣州賺到了第一桶金的裁縫老鄉“衣錦還鄉”,15歲的黃斌覺得他們“穿著時髦,連談吐也不一樣了”。春節過后,黃斌拿著家里人給的兩百塊錢,跟隨老鄉來到了廣州康樂村。

一開始跟著師傅從學徒做起,沒有工資,包住不包吃。腦子聰明、干活麻利的黃斌一年后成功進了康樂村的一家制衣廠。那時候,裁縫是一門手藝。進工廠,先考試,“老板給你一塊布,看你能不能車一個圓,看你車的線整齊不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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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高端的成衣定制,對黃斌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夢。/ 圖源 pexels

黃斌堅信手藝和奮斗的神話。走進康樂村,他第一次看到,這麼多衣服在制衣廠流水線齊刷刷運作的聲音中誕生,他本能地想象自己也能靠雙手創造點什麼。

這也是整個康樂制衣村的神話。上世紀90年代,一群從海印橋底的布料小販輾轉來到中山大學南門對面擺地攤,把生意越做越大。著名的“中大布匹市場”逐漸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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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隔壁布匹市場載著布料回來的工人,坐在由兩三米高的布匹堆成的座駕上,宛若游街的“國王”。

緊臨“中大布匹商場”的康樂村,因為便宜的租金和“沒人管”的狀態,吸引了大量外來者。不到10年時間,這里發展出了制衣流水線——裁剪、縫制、熨燙、印花,沒有這里做不出來的衣服。

中大布匹市場就像康樂村的“供血心臟”,商家前腳在布匹市場挑完面料,后腳就到康樂村的工廠下單。不到一天時間,衣服即可做完,然后發往全國各地。

巔峰的時候,這里總共容納著超過15萬的外來務工人員。

2009年,做了幾年衣服的麗琴夫婦向老家親戚借了十幾萬塊錢,也加入了康樂村的制衣大潮。麗琴還記得,村子里就像個不夜城,整夜燈火通明,特別是旺季時,大小車間里人和機器共譜財富之歌,“那時候聽著機器的聲音,就感覺到錢正在嘩啦啦流進口袋”。

一開始,康樂制衣村貨源多樣、訂單靈活,相比起大工廠的繁復龐雜,更具備競爭力。可正因為如此,這個制衣村也遲遲未能形成“工整”的流水線。在這里,多數工廠只負責按照打好板的樣衣進行加工,技術和原創能力并沒有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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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工廠里只有五六個人。

大批不穩定的訂單,培養了大批臨時工人。做完一批,下一批是自己不熟悉的工藝,只能重新進入臨時工市場,繼續找自己熟悉的活兒干。

這幾年,隨著工廠越來越多,房租隨之水漲船高,制衣廠利潤被攤薄。而“小作坊”的模式始終太過“簡單粗暴”,康樂村的制衣業也很快顯露疲態。

黃斌的失落,嵌在廣州制衣村的失落里。當初他信奉的手藝,早已隨著制衣廠的衰弱而貶值。如今,機器比十幾年前先進,工廠不講究技術,只拼年輕和時間。他覺得自己猶如“上了賊船”,除了做衣服別的什麼都不會,想改行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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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間里年輕人很少。

近些年來,黃斌聽說一些從前的工友轉行做了外賣員。根據《中國新聞周刊》一篇報道,2020年上半年,美團與餓了麼累計新增的超200萬外賣騎手中,有近三成來自制造業工人。但他自己始終拉不下臉面,“好歹是個手藝人”。他的理想轉行是做點小生意,可至今一點積蓄也沒有。

今年31歲,黃斌自嘲“光棍”一個。“從前做衣服女多男少,好找對象。現在做衣服的多半是男生。”時間太長了身體扛不住,而“女生金貴”,轉行去做服務業更容易。

最近幾天,廣州連綿的梅雨天來了,到處像粘著一層汗,掛在頭頂的衣服怎麼都曬不干。黃斌早已習慣了這種黏糊糊的生活。

日漸模糊的故鄉

在康樂村待上整整一下午,再從里面出來,會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康樂村里的一切,小作坊、算命攤子、超大福彩店、三輪車、面包車,隨處丟棄的布料、生活垃圾......混亂野蠻地攪作一團。站在一座廠房的四樓往東北方向望去,不遠處,廣州豪華CBD珠江新城靚麗的燈光猶如未來世界投來的驚鴻一瞥。

來廣州15年的時間,黃斌很少出去逛,他對半小時腳程外風景優美的濱江東路不感興趣;珠江對岸有什麼靚麗夜景,他也無動于衷。他更習慣的,是手機屏幕那一方7英寸的世界。他的朋友圈相冊里,轉載著各種獵奇新聞,唯獨沒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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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通明的濱江路像是另一個世界。/ 圖蟲網

黃斌已經四五年沒回過湖北老家了。提起家鄉,他言語中透露著淡漠,“回去了人家抱孩子的抱孩子,談事業的談事業,我一個打工的人,什麼都沒有,故事也沒有”。

黃斌腦海里,湖北老家的形狀越來越模糊,反倒是這個城中村,到處都是湖北老家的痕跡。這里有各種湖北面食、湖北人開的菜市場,甚至是湖北的算命“半仙兒”。只要不太挑剔,出門右拐就可以用8塊錢解決一頓飯,也能隨便拉上幾個湖北老鄉嘮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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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米長的街道,就有三四個算命攤。

廣州、或者說這個制衣村,是目前唯一能包容下黃斌的地方。只是,要在這里真正安家,對黃斌這樣的“外來務工人員”來說卻不大可能。買房落戶不用說,就連房租也貴了起來。黃斌租住的不見光的一室一廳,今年房租已經漲到了1400元。兩年前,湖北老家父母也來到這里討生活。盡管如此,他仍舊把住的地方稱作“宿舍”,而不是“家里”。

廠老板麗琴夫婦也有這種感覺。當年,夫婦倆把10歲的兒子留在老家,考慮到在老家能上好的中學,在廣州則希望不大。而六七年前,掙到第一桶金的他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策,把錢拿回家蓋了房子。沒想到這些年來,老家越來越蕭條,而在廣州,他們至今未置一地,“現在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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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放學、從學校里解脫出來的孩子笑得很開心。

麗琴夫婦想著,能熬就再熬著吧,畢竟孩子還要上大學。

近幾年,康樂村傳來了整改的消息。“鳳和鷺江村康樂村更新改造展示中心”的展廳里,呈現著未來藍圖——高樓林立、道路規整、現代感十足,卻怎麼都看不見制衣村現在的影子。早在2015年,廣州政府就提出,這里將改造成國際創新谷,目標是做“廣州的硅谷”。

傍晚,夕陽斜斜掠過這個龐雜的制衣村。從鷺江西街往外走,雜亂嘈雜的喇叭聲逐漸遠去。走到鷺江西街和新港西路交接的路口,一座AI創新產業園赫然出現在眼前。

整改的消息,黃斌早有耳聞,但他并不理會。新周刊記者問他:以后怎麼辦?會不會回湖北?他想都沒想,“回去能干嗎”?

他也不去想未來的事情,“想了也沒用,干一天算一天”。

未標注圖片為作者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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