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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七月初八的八字的簡單介紹

解夢佬

程珂珂是家里的寵兒。媽媽對她永遠有求必應;哥哥打工掙的第一份錢全給她買了禮物;爸爸供她的零花錢總是比其他同學多。

被家人寵愛了三十年。程珂珂卻意外在短視頻軟件上“刷”出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兩人相距58公里,好奇心像一只手不斷推著她與這個名叫張麗的女孩產生交集。她只想解答一個問題,“我們為什麼這麼像?”

程珂珂主動、熱情,但張麗冷淡、退縮。

直到身世之謎公之于眾,兩方的母親也陷入了崩潰。賭氣、哭泣、拒絕溝通,他們向孩子們表達抗議。

程珂珂和張麗為了安撫母親的情緒奔走在鞏義、登封和鄭州,焦頭爛額。“媽媽們失去了安全感,也對我們失去了信任感。”程珂珂說。

一九九九年七月初八的八字

3月24日,程珂珂發布短視頻稱,張麗來到鞏義安慰程母。抖音截圖

“刷”到另一個自己

“一個陌生人突然跟你說,咱倆長得一樣,是神經病吧?”1月9日的晚上,張麗第一次收到程珂珂的私信。

那天下午,程珂珂的小姑子在刷短視頻時,看到有女生和嫂子程珂珂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這不就是珂珂嗎?”家人們翻出程珂珂的照片來回對比。連程珂珂兩歲多的女兒都對著視頻喊媽媽。家人心生疑慮——不會是程珂珂在外面又有別的家庭,還生了別的孩子吧?

程珂珂正在上班。小姑子問她,“這個人咋和你這麼像,你們兩個是雙胞胎嗎?”

“感覺非常奇怪,兩個人哪哪都像,唯一不同的是我右眉毛上方有個痣,她沒有。”程珂珂很好奇,她主動發私信給視頻中的女孩張麗,半開玩笑地問,“咱倆長得好像啊,你要不要問一下你爸媽,你家有幾個孩子?”

張麗沒有搭理。

三天后,程珂珂又給張麗發了一張生活照。確實有相似之處——但張麗又想,女生拍照都有美顏、P圖,“她可能是騙子。”

張麗抱著拆穿騙子的目的加了程珂珂的微信。結果一加上,程珂珂又主動發了許多張照片。除了劉海的區別,張麗越看越像自己,也發了張照片過去。

“世界上像的人多了,巧合而已吧。”張麗沒多想。只說了一句,“咱倆長得真像。”就結束了話題。

程珂珂愛交朋友,她說自己有八個閨蜜,很想知道這個跟她長相相似的女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總有一搭沒一搭地找張麗聊天。工作一閑下來,她就問張麗,你在做什麼,吃飯了嗎?

她還告訴張麗,自己有個兩歲多的女兒,張麗也告訴她,自己的兒子十一歲、女兒六歲半。程珂珂便以孩子為話題,找她聊天——孩子在哪里上學、聽不聽話、學習好不好。

但程珂珂每次提出想跟張麗視頻,都被婉拒了。直到認識快一個月時,放下戒備心的張麗才同意跟程珂珂視頻。

視頻接起來,兩個人都愣住了,“簡直就像在照鏡子。”——一樣的雙眼皮,寬眼距,塌鼻梁,鼻頭鈍鈍的,上嘴唇薄,頜骨有些寬。

程珂珂問張麗,“姐,咱倆怎麼這麼像?”

張麗也愣住了, “我還以為是惡作劇呢,沒想到我們真的很像。

“要不你問問阿姨,你家有沒有丟了一個閨女?”程珂珂說。張麗哭笑不得,“這想像力也太豐富了,我怎麼問我媽呢?”兩人都還開著玩笑。

一九九九年七月初八的八字

3月26日,張麗(左)和程珂珂(右)一起在登封商場逛街。新京報記者 喬遲 攝

主動的、被動的

沒過兩天,程珂珂便忍不住想見張麗,“簡直比網戀還刺激。”她和老公開車從鞏義到了登封,約著張麗吃火鍋。

見面后才發現,兩人不只是臉一樣,身高、體型甚至說話聲音都很像——張麗身高1.55米,程珂珂1.57米,都是語速很快、語氣很急,嗓音洪亮。說到有意思的地方,會一起抬高音量,前仰后合地大笑。

張麗覺得不可思議,“這不是第二個張麗嗎,感覺好像自己被克隆了。”

兩個人開始坐下來找共同點,她們都有四顆虎牙、左屁股上都有一個比一元硬幣更大些的青色胎記,程珂珂的左眼下有一個黑痣,張麗則長在右眼下。

她們還發現,連很多興趣愛好都一樣。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去唱歌,喜歡種睫毛、做美甲、染頭發,還都是麻將重度愛好者。男神是彭于晏,喜歡黃渤。喜歡臘肉、腌筍,愛吃辣。

還都喜歡休閑服,喜歡黑白配。“更神奇的是,我倆當天穿了一模一樣款式的衛衣,張麗是米白色,我是亮白色。”程珂珂說。

“一見如故,說不上來的感覺,但就是很自然,不尷尬。”第一次見面,兩個人喝了一整箱啤酒。還約定,以后就當好閨蜜一樣相處。

但那天之后,程珂珂能感覺到,張麗對她態度比以前更冷淡了。

2月底,張麗提到,孩子就讀的學校要求家長做核酸檢測。程珂珂便順嘴問了張麗的血型。才發現,兩個人的血型都是B型,“有點震驚了。”她又問張麗的生日,1991年農歷七月初二,而自己是七月初八。

程珂珂心里犯嘀咕了,“我們會不會真的有血緣關系?”

這個念頭,張麗在第一次見到程珂珂時就有了,“就感覺我們應該不只是長得像那麼簡單。”她猜測,童年時家境貧困,可能媽媽生了一對雙胞胎,實在養不起只能忍痛送走一個。她是比較幸運被媽媽留下的那一個。

第一次見面后,她就多次試探母親,但母親一直回避。張麗把兩人的照片發給她,張母說,“一點都不像,人家比你長得好。”還沒等她再問,張母嚴肅地說,“這個話題打住,以后不要再提。”有了這層顧慮,她對程珂珂表現得越來越冷漠。

而程珂珂在知道兩人血型相同后,也拿著張麗的視頻問程母,這是誰?母親來來回回看了好多次說,“這不就是你嗎?”程珂珂說,這是登封一個名叫張麗的女孩。

她問母親,“我是不是抱養來的孩子?”一開始程母并不愿意承認,反復詢問之后,程母很平靜也很認真地說,“你都結婚當母親了,我實話告訴你,你確實是抱養來的。

一九九九年七月初八的八字

3月26日,程珂珂(左)來登封與張麗(右)見面,商量第二天去鄭州見張母。新京報記者 喬遲攝

身世之謎

程珂珂有些按捺不住了,她多次向張麗提出想要見面。“我性格比較直爽,是個有事一定要弄清楚的人。”

張麗卻感到有點煩,拒絕進一步溝通。她說,在兩人相識的過程中,自己一直是被動的那個。但程珂珂總是找過來,特別熱情地說,“我就想見見你,你就滿足我的好奇心吧。”

張麗回想程珂珂多次問過她,“你怎麼表現得這麼淡定,我都坐不住了,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們是不是真的有血緣關系嗎?”

3月19日上午8點多,正睡著覺的張麗,被程珂珂的電話吵醒。電話里她被告知,程珂珂帶著媒體和幾個親戚,已經在去登封的路上,想了解下情況。

“我覺得張麗不理我,是因為對我還有些不信任,所以我找了第三方媒體來幫忙。”程珂珂說。

張麗很蒙,但“人家快到家門口不見不合適”,她緊張到腿抖,車都沒辦法開,只能叫嫂子來幫忙。

事實上,在前一晚,程珂珂也緊張到失眠,“我的腿一直在抖,比我生孩子還緊張。”,“我倆會不會抱頭痛哭?會不會激動地說不出話?”

這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面。程珂珂帶了媽媽、姨姨、叔叔、婆婆、女兒以及媒體,浩浩蕩蕩一群人。“家里親戚們都好奇,都想知道我倆到底有多像。”

在媒體拍攝的視頻中,程母從車里下來,看見張麗,滿臉的驚訝,嘴上反復說,“真是像妮兒。”她甚至激動地一把抱過張麗開始痛哭,“這麼多年,沒有想過會有和自己女兒這麼像的人。”

張麗也忍不住哭了。她只記得程母哭著說,“我要早知道這倆妞是親姐妹,我還不如兩個都抱回來。竟然讓她們分開了三十年。”

程母還向他們回憶,程珂珂被抱養到她身邊之前,已經輾轉了兩戶人家。前兩戶人家都養了兩天說孩子太小太難養活了,又送了出去。程珂珂到程母家時是1991年陰歷七月初八,當時孩子不會哭,咿咿呀呀的叫聲像小貓一樣。

程珂珂就一直握著張麗的手,她發現她的手很冰,一直在抖。她不停地給張麗搓手。

3月22日,程珂珂又帶著媒體到了張麗的老家。張麗的奶奶已經80歲,老人看著程珂珂,周圍的人反復問她,“這是誰?”奶奶拉著程的手,說,“這就是我的孫女張麗。”

隨后張麗進來時,奶奶蒙了,左右手一邊牽著一個,來回擺頭看兩個人。“哎呦哎呦,我認成我孫女了,真像。”她握著程珂珂的手,不住地抬起來又放下。

程珂珂止不住地哭,“奶奶年齡那麼大了,能把張麗撫養的這麼好,特別感激。”

張麗也哭了,從小把自己養大的奶奶竟然沒認出自己,“特別驚訝,我奶奶都沒認出來,我都傷心地氣哭了。”

奶奶證實,張麗也是抱養的。30年前,張麗的媽媽和大姨把張麗從鞏義抱回家,“她是早產兒,剛生出來不到十天,就這麼小,可嚇人了。”奶奶邊說邊用手比劃著比一只鞋大一點的長度。

對著媒體的鏡頭,兩人表態,將去做DNA鑒定,用科學的辦法確認她們的血緣關系。

一九九九年七月初八的八字

3月27日,張母坦白張麗抱養的身世,張麗程珂珂挽著張母胳膊哭泣。新京報記者 喬遲 攝

失去安全感的母親們

但剛表態完,兩邊的媽媽卻都反應激烈。他們反對DNA鑒定,心里被強烈的不安全感縈繞著——我的女兒是不是去認親,要離開這個家了?

雙方見面的視頻,在網絡上被斷章取義地剪輯,再傳回母親們的手機上。她們一度認為,含辛茹苦撫養了三十年的女兒,默默守護了三十年的身世秘密,全部被曝光了。

程母看到一段視頻,畫面里程珂珂和張麗抱著張麗的奶奶哭,配文是,“程珂珂找到親人。”她以為張麗的父母就是程珂珂的親生父母,便開始在家以淚洗面。

程珂珂曾經有個大四歲的哥哥,八年前去世,成了家里的獨女。程母擔心,家里只剩一個孩子了,自己養了三十年的孩子認親以后,會不會冷落自己?

張母的排斥情緒更強烈。她從網上看到了程母抱著兩人哭泣的視頻,也以為程母就是張麗的親生母親。她開始不接張麗的電話,微信不回,視頻不接。

家人們輪番勸說,都被張母駁回。張麗的哥哥打電話說,張麗已經三十歲了,應該對自己的身世有知情權。張母回,“你想讓她去找親生父母嗎?”

在家人多次開導后,張母才終于松了口。她向張麗講述,抱養張麗前,張父突然車禍去世了,那時張母已經懷上了二兒子,而且離生產的日子不遠了。

因為悲傷過度,張母早產得子,孩子生下來就有敗血癥,不到三個月就夭折了。奶奶擔心她會改嫁離開這個家。張母跟奶奶說,“我不會走,我們再領養一個小女孩,一家四口一起生活。”

那時張母的姨夫在鞏義一家煤礦打工,姨夫幫她打聽到,礦上有個未婚先孕的媽媽,想找抱養的人家。張母花600塊錢抱回了一個女嬰。

母女倆邊說邊哭。張母說,自己親手把張麗從鞏義抱回洛陽的老家,當她聽說和女兒一模一樣的程珂珂從鞏義找到張麗,自然而然地認為,張麗的親生父母從鞏義來要孩子了。

張麗跟媽媽解釋,程珂珂也是抱養的,張母并不相信,“哪有這麼巧的事?是程珂珂和她媽媽聯起手來騙你的。”

從那天以后,張母依然拒絕與張麗溝通。

張麗想帶著程珂珂來見母親,只有程珂珂親口說出自己是抱養的,母親才不再生氣和猜忌。

3月27日,在鄭州商鼎路的一個公園旁,張母第一次見到程珂珂。她問張母,“你看我是誰?”張母沒認出來,“你是我女兒小麗啊。”

在張麗出現后,張母才恍然大悟,“真像,要是不仔細看,分辨不出來。張麗比程珂珂矮一些。”

張麗在鏡頭前對張母保證,“你的心放在肚子里,我不是要找親生父母,只是想跟程珂珂確認一下是否有血緣關系。”

聽到這里,張母局促地攥著雙手,漸漸收斂起笑容,用力地抿著嘴唇,雙眼泛紅說,“你做什麼我都不管。”然后走到一邊去躲著鏡頭抹眼淚。

張母的身邊圍上了一群人,每個人都在勸她,“你就當多了一個干閨女”,“你放心吧,張麗不會離開你的”。張母低著頭任憑周圍人的勸說,卻把胳膊交叉在胸前,不做任何表示。

就在大家覺得勸說無效準備離開時,張母突然說,“不用做檢測浪費錢了,她們就是雙胞胎。”

她說,“當初我姨夫找的鞏義煤礦上一個中間人說,有一對雙胞胎早產女嬰,但那時候家里條件太差,實在養不起,只抱回了一個大的,留下了一個小的。”

張母回憶,雙胞胎的生日是1991年陰歷七月初二卯時。她當時去接孩子時,嬰兒用深棕色的粘有污漬的布子包裹著,只有三斤。

因為是早產,張麗剛到家時眼睛也睜不開,不會吃和哭。張母只能買個針筒,把針頭拔了,沖開奶粉以后灌在針管里,一點一點推著喂給孩子。她怕孩子半夜餓了哭不出來聲音,和大姐一人守白天一人守黑夜,坐在孩子旁邊兩個小時喂一次奶,喂了一個星期以后,孩子才開始會吃會哭。

一九九九年七月初八的八字

3月27日,張麗和程珂珂挽著張麗的表哥拍照。新京報記者 喬遲 攝

寵愛的、嚴厲的

其實,家人早都知道張麗是抱養的。哥哥張軍說,七八歲時,有一次奶奶跟他提過。但大家都選擇心照不宣的不問不說。“怕張麗多想,我就拿她當親妹妹,我們就是一家人。”

程珂珂小時候會好奇地問媽媽,“我是你親生的嗎?”媽媽總是回答,在垃圾桶、路邊撿的,然后兩個人都笑了。沒想到,出生三十年后被告知,自己真的是抱養來的。“覺得不可思議,好像在給我講一個故事。但我也就聽聽,不會讓這個事情影響我跟媽媽之間的感情。”

程母回憶,在抱養程珂珂之前,她因為早產剛失去了一個小兒子,孩子出生一星期就夭折了,傷心欲絕。沒過多久,有一個老奶奶抱著一個女孩到村里詢問有沒有人愿意收養。那時她還沒出月子,看著同樣是早產的小嬰兒特別可憐,自然就泛起母愛,把孩子要了過來。

程珂珂從小在父母溺愛中長大。父母種地打工養活家庭,但只要是程珂珂張嘴要的東西,他們全部都會滿足。

在七八歲時,程珂珂看上一件白色紗質連衣裙,“穿上裙子轉圈裙擺會蓬蓬的飄起來,可美了。”這條裙子七十多塊錢,而那時程父一個月工資才兩百元,但程母二話沒說就買了下來。

回家以后程父看到嘟囔一句,“你就慣你閨女吧。”等到程珂珂跟爸爸要零花錢,別的小孩零花錢都是只給一塊錢,但程父會給她五塊錢,自己卻只舍得抽一塊錢的煙。

小學三年級時,流行用復讀機放磁帶學英語,程珂珂是班里第一個買復讀機的人。MP3、MP4,程珂珂也都是班里第一個擁有的。

七八歲時生病,她回憶,農村孩子晚上生病一般熬一夜天亮了再去看病,“但是我無論什麼時候生病,媽媽都背著我翻山越嶺地走兩小時山路去找醫生。”

爺爺也疼愛這個家里唯一的孫女,程珂珂四歲時,爺爺就經常帶她去找鄭州的叔叔玩,給她買衣服。“那時候的人買東西最多只去鎮上,沒有去省會的,但我就能經常去鄭州。”

哥哥在工作后,攢了兩個月的工資,給當時剛上初中的程珂珂買了最新款的翻蓋手機,“買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哥拿到第一筆工資想到的人是我。”

在全家人的寵愛下,程珂珂安心長大。她和媽媽更像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在她情竇初開的年紀,什麼事都會和媽媽分享。

但張麗的童年,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過得并不是很美好”。

張麗的老家在洛陽山區的村子里,不到一歲時,為了養活一兒一女,張母到村子旁的采石場打工。

四歲多的張麗已經記事了,她印象里經常跟著哥哥給母親送飯。采石場里都是男人干的活,她看到母親瘦弱的身體揮動著小臂一樣長、碗口大的鐵錘,一下一下地鑿,把大石塊分成小石塊,再用推車把石塊運到拖拉機旁邊。每天天亮出去,天黑回家,一天掙三十塊錢。

張母總是穿著最破最爛的衣服去采石場,因為常年大力揮手臂鑿石塊,她的手臂落下了后遺癥,一抬就疼。

在張麗最深刻的印象里,平時他們喝的水都是井水和自來水。有次她和哥哥撿瓶子賣錢,給媽媽買了瓶兩毛錢的礦泉水送到采石場,但媽媽卻生氣批評了他們。“太窮了,不舍得買。”

奶奶一直撿破爛補貼家用,她連拉帶扯地帶著張麗和張軍,在附近的村子里撿塑料瓶、啤酒瓶,別人家翻新屋子時扔出來的舊門窗廢鐵等等,再拿去賣廢品。

張麗八九歲時,張母去村子附近的煤礦打工,把挖出來的煤用推車運到煤車上,裝一車煤20塊錢。

那時張麗已經會在家做飯,她們最常吃的就是自家種的白菜和蘿卜,炒一炒或者切成絲涼拌一下放點鹽,帶上饃、咸菜,米湯就給母親送過去。母親總因為太勞累,在鋪著白色的尼龍編織袋的煤堆上睡著了。年幼的張麗看到這一幕,心里酸酸的。

因為家境不好,家里三個小孩的生日都在同一天過。在張麗的印象里,媽媽幾乎沒穿過新衣服,穿的都是外婆、大姨二姨穿過的舊衣服。

張麗把媽媽為拉扯孩子長大所受的苦都記在了心里。所以當面對熱情和好奇的程珂珂,張麗左右為難。她也十分好奇自己的身世,但她同樣很想把媽媽保護起來,“我不想提身世的事情,提了相當于在揭媽媽的傷疤,我害怕讓她傷心。”

相較于程珂珂和母親像朋友一樣的相處方式,張母的性格嚴厲許多,在張麗的印象中,幾乎沒有什麼事能和媽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聊,“你說兩句話,她脾氣就上來了。”張麗從小就很怕媽媽。

張母更像是傳統家庭里不善言辭、固執獨斷的父親,很少給張麗言語上的關心,但是會用實際行動表達對孩子的愛。

小學時候,張麗羨慕別人家有電視機,回家后問媽媽能不能買一臺。張母說,“沒錢,買它干啥?”但是過了兩個月,媽媽突然買回一臺二手黑白電視機,張麗激動地問,“媽,你怎麼有錢買電視了?”張母說,“你管那些干啥,看你的就行了。”

張麗初中畢業以后在塔溝武校蒸饅頭、當生活老師,張母有時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來看望之前也不打聲招呼。張麗時不時去鄭州看望打工的媽媽,買些吃的喝的。每次回到家后,張麗都發現自己的包里有媽媽塞進來的錢。

張麗習慣了媽媽的嘴硬心軟。每次媽媽過生日,張麗都會買新衣服送她。媽媽只說,“不要,家里啥都有。”但是衣服買回去以后,“她穿上特別高興,走到村子里跟誰都說,這是我閨女給我買的。”

張麗和程珂珂的故事經過短視頻平臺傳播后,出現了張麗最不想看到的情況。——“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農村閑言碎語太多了,我媽覺得很丟人。”張母生氣,拒絕溝通。

張麗也難受,“我知道她生我氣,但是我也很傷心,很需要媽媽的安慰。”她一直抱著自己是媽媽親生的僥幸心理,但現在破滅了, “感覺以前抱的希望全部破碎,心掉地上摔得稀碎。”

一九九九年七月初八的八字

3月27日,張麗和程珂珂到鄭州看望張麗的母親。受訪者供圖

進入彼此的生活

這是兩個姑娘最奇幻的一段時光。從刷到“另一個自己”,到發現各自身世,像極了電視劇的橋段。“如果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我會和網友一樣第一反應先是懷疑,這不會是炒作吧?”程珂珂說,“但是這麼巧的事真的發生了,還發生在我的身上。”

她們成了登封市的紅人,逛街時總有店員會問,“你們就是網上的雙胞胎?真像!”走在路上也能被路人認出來,“你們是不是網紅雙胞胎姐妹?我是個親子視頻博主,你想不想把流量變現?”

也開始有人以認親的名義找到她們。對方告訴她們,家里有長輩1991年在河南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嬰,不得已送人。為了以后認親,長輩在兩個女嬰右眉毛上方用剪刀劃了一道。“看到以后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張麗說,恰好兩人右眉上方都有一條細細的疤痕。

但是這人所說的出生時間是陰歷正月二十五號,與她們陰歷七月的出生月份不符合。

張麗還回想起,在小學一二年級,曾有個女人來到她班級門口,帶著餅干、方便面、AD鈣奶來看她。那個人簡單地問了她學習、生活就離開了,她隱約記得,那個女人和自己長得有點像。

過了不久,放學時鄰居嬸嬸悄悄跟她說,有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女人來過,張母連門都沒讓她進。當時張麗年紀很小,但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有些蹊蹺。

對于以后還有可能發生的被動認親,張麗和程珂珂都表示不能接受。“如果他們想來找我們,前30年干嗎去了?為什麼不來主動找?現在網上看到我們才來,這樣認親我們不認。”張麗說。

程珂珂在一旁點頭同意。她說,甚至害怕親生父母來找我們,想等到媽媽們那邊情緒穩定了,大家都沒有顧慮時再做打算。

關于自己的身世,她們想過很多個版本,“是不是下鄉知青來農村生的孩子?是不是因為生母未婚先孕以后被生父拋棄了?或者是親生父母想要個男孩所以送養了我們?”

一九九九年七月初八的八字

3月30日,張麗和張母來到鞏義見程珂珂和程母,兩家人坐在一起合影。受訪者供圖

近三個月的相認、撕扯,兩人都已經疲憊。她們不僅失眠、體重也跟著直線下降。她們才發現,僅有的幾次的見面都有許多人在場。兩人還沒來得及好好坐下來聊一聊彼此空缺的那三十年的生活,甚至還沒有時間和機會好好地了解彼此。

張麗說,自己是個性格大大咧咧的人,但是程珂珂比她更直接。和程珂珂在一起,張麗總是像姐姐,“程珂珂像個小孩,沒心沒肺、無憂無慮。”

3月30日,張麗帶著媽媽來到鞏義市程家見程珂珂和程母,兩位母親坐在一起面對鏡頭,她們沒有對視,都低著頭。

當被問到女兒身世被發現的感受,媽媽們都捂著臉哭了。程珂珂用手慢慢撫著母親的后背說,“我倆不走,以后就當我倆親姐妹,到對方家里轉轉。”張麗也安慰母親說,“我又不跑,你害怕啥?”

他們暫時決定,先不做DNA鑒定。而是以新的身份進入彼此的生活。

(文中張軍為化名)

文 | 新京報記者 喬遲 編輯 | 陳曉舒 校對 | 盧茜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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