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賀龍同姐夫等人在湖北恩施趕馬，結識了當地哥老會首領唐伯義，唐雖為哥老會首領，但為革命黨人，唐給賀龍講了許多革命道理。
這一日，谷吉廷一行又趕著騾馬幫來到一個去處。這個地方叫來鳳，屬湖北地界。當晚，大家住在一家歇鋪，這個鋪很大，房間寬敞，住店的人也很多，賀龍尤其感興趣的是另一伙販馬客人的馬匹。賀龍小時就喜愛馬，他家窮沒有馬，可他每見到馬總是戀戀不舍地圍看，如果主人同意，他還要騎上兩圈。他一眼能看出哪些是好馬劣馬。
這伙販馬客人一共有幾十匹馬，都是貴州貨，一個個毛色光滑，十分可愛。其中一個馬客見大家圍看，便唱著介紹他們的馬，怎個介紹？只聽他唱道：“三十二相眼為先，次觀頭面要方圓。相馬不看先代本，一似愚人信口傳。……”
賀龍正聽著馬客唱《相馬寶金篇》，忽聽杜連元喊他：“常常。” “哎！”
“快，看熱鬧去。”
“什麼熱鬧？”
“到那里就知道了。”
杜連元拉著他的手，兩人走出了店門。門口不遠的地方，是個很大的賣馬場地。場里立著很多木樁，圍觀的人還不少。賀龍過去一看，只見一個人站在凳子上，高舉著個木牌子，牌子上寫著“贈馬”兩字。他高聲喊道：“這是一匹烈馬，哪位君子，如果能夠騎上它，在場子里轉三圈，這馬就歸他。并奉送大洋50元。如果摔下來，摔傷摔死，概不負責！”
還真有不少貪財之人，去騎這烈馬，結果一個個都被摔得鼻青臉腫，屁滾尿流，到后來就沒人敢騎了。那舉牌之人見沒人來騎，仍然晃著牌子拉著長聲招攬人。
賀龍走到烈馬身邊，仔細地打量一下，這馬果然是匹好馬，只見四蹄雪白，周身烏黑。前檔放進斗，后檔放進手，上唇欲急而方，口中欲紅而光。水火(鼻孔)分明，蹄厚三寸。那馬頭高峻如削，馬眼澤大而光。賀龍看著，禁不住贊嘆道：“真是一匹好馬。”
這工夫，又上來一個小伙子，他上前把馬疆繩一攏，來了個懷中抱月的姿勢。只見那馬一聲長嘶，四蹄立時騰空而起。小伙子剛沾馬身，左腿就挨了一蹄子，只痛得他咧著嘴，哎喲哎喲地退了下來。杜連元也贊嘆地說：“我活了半輩子，還沒見過這樣的好馬。”
杜連元的話音還沒落，只見賀龍一個箭步過去，一把抓住馬鬃，飛身躍上馬背。那馬見有人上他的背，一聲長嘶，騰空跳起，足有一丈多高，吼叫著飛向大路，只見四蹄抖開，嘩，一溜煙塵沒了蹤影。廣場的人都驚呆了，有人喊：“不好，快去追吧，這少年要出事。”
大家正急時，見那馬馱著賀龍跑了回來，眾人一見這少年制服了烈馬，無不稱贊，那個“贈馬”的人，更是異常高興，他把手中木牌一扔，急忙上前拉住賀龍的手說：“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杜連元見賀龍制服了烈馬，也十分高興，沒等賀龍開口，便替他答道：“他叫賀龍。”
那人一聽少年叫賀龍，更是高興地合不住嘴，連連說：“好一個龍馬精神，好一個龍馬精神！”
二、賀龍和土匪義結金蘭他說著，卻并不提贈馬的事，而是拉著賀龍到了歇鋪。對掌柜的說：“來一桌上等酒席。”
這些販馬客為何要贈馬呢？為什麼見到賀龍如此驚喜呢？
原來，在湘鄂西交界處有座元寶山，山上有一伙強人，大寨主叫馬片兒，二寨主叫湯子模。一天，他們劫得了一批貴州馬，其中有匹好馬。這馬就是賀龍降服的那匹烈馬，名叫“雪里青”。就在他們得馬的第二天，有個算命的瞎子走迷了路，被小樓羅帶到山上。
俗話說瞎子的口，是無底的斗，專好順竿爬。瞎子聽他們念叨這匹馬，說者無意，可聽者有心。后來，馬片兒、湯子模都讓瞎子算算命。瞎子裝模作樣地說：“我這口可冷，說深說淺你們不要怪我。”
大伙說：“先生隨便。”
瞎子說：“你們這些人要成大事，這命里都掌不住印把子。”
馬片兒問他：“先生，你說這命大之人在哪里。”
瞎子說：“聽說你們得了匹烈馬？”
“不假。”
“大命之人就在這匹馬上。”
湯子模不解，說：“先生，望您把話說透了。”
瞎子說：“這是匹烈馬，也是日行千里的好馬，只有龍才能降住，龍就是真命天子。你們把降馬之人請到山上，才能成大事。”
瞎子這一番胡謅白扯，這馬片兒、湯子模可都信了。于是，湯子模便下了山，裝成賣馬客人，尋找降服烈馬的“真命天子”。他一連找了半月，也沒找到一個能降住這烈馬之人。湯子模很掃興，沒成想在這來鳳地面，遇到了降馬的賀龍，特別是他聽到“龍”字，想到這名字與瞎子的話吻合，自然更高興非常。
當下，湯子模把賀龍請到歇鋪中，要了一桌上好的酒席。爾后，將賀龍讓到上首，湯子模拉著一起來的幾個人，倒頭就給賀龍下拜，直把個賀龍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趕忙將湯子模等人拉起，問起原由。
湯子模便把他們如何得馬，如何遇見算命瞎子，瞎子如何說的話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賀龍聽后，摸摸自己的頭，拍拍自己的胸，笑道：“我這趕馬人成了真命天子？笑話，天大的笑話。”
正好杜連元進了屋，他是愛謅幾句古文的人，聽見了這個碴口，便插嘴笑道：“常常，你沒聽書上講，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麼？” 湯子模見杜連元這麼說，高興了，問道：“大哥貴姓？”
賀龍介紹說：“這是我杜大叔，我們馬幫隊里的寶貝，上個冬仁月，沒有他，我們連賬都記不了。”
湯子模趕忙把杜連元請到桌上，他聽到賀龍提到馬幫二字，知道他們還有別人，就要賀龍把大家都請來，一起高興高興，共同喝兩盅。杜連元說：“今兒常常得了千里馬，是應該慶賀，我去叫他們。”
說罷，走了出去，工夫不大，谷吉廷、李三寶等人都進了屋。彼此寒暄之后，湯子模又叫掌柜的多來酒肉，小碗換成了大碗。
當下，大家彼此論了自己身世，相知都是受苦人，說起話來愈發親熱。湯子模說：“各位兄長，于脆跟我們一起上山吧，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不受那官府管轄，過上幾天痛快日子，遇有不平，殺他幾個解氣。”
杜連元喝了口酒說：“剛才我聽那位常德客講，袁世凱要當皇帝坐龍廷了！”
李三寶哼了一聲說：“他癲蛤蟆精當了皇帝也是老百姓遭罪！” 谷吉廷說：“這個世道天下還得大亂。民國，民國，民國都四五年了，老百姓照樣受罪，貪官照樣霸道，污吏照樣橫行。”
谷吉廷一提貪官，觸動了湯子模內心的傷痛，他也是多喝了兩碗酒，用力把碗往桌子上一摔，碗碎了，余酒灑了一桌子，他也不顧，起身說：“他媽的，不殺盡貪官污吏誓不為人。”說著站起來，一抱拳：“望各位一起上山，共圖大事，救國救民。”
賀龍說：“湯兄，現在雖然成立了中華民國。可是，國不安民不寧，人民仍在水火之中。我很佩服你和眾位兄弟上山聚義的舉動，我很想和你們一起干，只是時機還不成熟。望湯兄轉告馬寨主，待時機到時，我一定來山上與各位兄弟共舉大事。”
湯子模把桌子一拍說：“好，龍弟是痛快之人。如今天下將亂，亂世英雄起四方，龍弟不論何時，只要用到我等，一定下山相助，絕不失言。”
谷吉廷說：“我有個建議，我看湯弟與龍弟二人肝膽相投，莫不如結為金蘭之好。”
大家都很贊成，湯子模與賀龍也都很高興。當下，從歇鋪里借來紙筆，互相寫了蘭譜。湯子模年長為兄，賀龍為弟。當晚，大家開懷暢飲，談論國是，說到憤恨之處，直把個袁世凱罵了個狗血噴頭。 第二天，谷吉廷等人起身上路，湯子模等人送行。湯子模一定要把馬留給賀龍，賀龍說：“這馬給我留著，日后我用。”
湯子模也沒再推辭，挽手與賀龍等告別。
三、芭茅溪老虎攔路谷吉廷一行趕著騾馬，馱著鹽巴，這一日到了湘西境地。看看再有兩日便到了桑植，眼看回到了家鄉，大家不由得心中高興。
大家說著，走著笑著，也就到了晌午，進了一個叫毛兒鎮的地方。這個鎮子不大不小，街面上也有許多買賣。由于靠近官道，更有許多飯館歇鋪，招待往來客商。谷吉廷一伙因為是常來常往的客人，同這酒館、茶館、飯館的人都很熟。在一個叫“同來順”的飯鋪子門口兒，大家停下了腳步。老板娘是個五十開外的女人，同谷吉廷等人都很熟悉。見他們來了，滿臉笑容地說：“谷老板，幾個月不見了，生意興隆吧？”
谷吉廷笑道：“托你的福，還沒賠本。”
老板娘見大家都進了屋，嘴唇片子叭叭地掀動著說：“快進來歇歇腿，桌上有茶水，剛沏的，我給你們打熱水，洗洗臉……哎喲，瞧你們這身上喲。……那不是常常嗎？這孩子越長越出息，比你姐夫還高了，該娶媳婦了吧？回頭老姐給你說一房大美人，比那畫上畫的還美……三寶子，身上帶牌沒有啊，抽空咱們玩幾把。”
屋里屋外盡聽這老板娘一個人嚷嚷。她一邊嚷嚷一邊吩咐伙計們做飯炒菜，她自己也上灶。不一會兒，十幾個人的飯菜都齊全了，熱騰騰地擺上桌子。李三寶笑道：“你這是變戲法哪！怎麼這麼快就成一了？”
老板娘說：“還不是老娘疼你，怕你肚子餓？”
李三寶笑道：“你哪里是疼我？是看清了我兜里的錢串子啦。” 老板娘說：“三寶子，等會兒我拿針把你的嘴縫上。”李三寶說：“縫我的嘴？車、船、店、腳、衙，沒罪也該殺，先殺你。”
幾個人說笑著就吃完了飯，又各自抽幾口煙，就要起身上路。老板娘說：“谷老板，你們要往哪個方向走？”谷吉廷說：“回桑植。”
老板娘把手一擺，那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她一雙眼上下打量這些人馱的貨物，隨后說：“谷老板，我告訴你們，你們這貨要是進桑植，得交待多一半兒。”
大家一聽都吃驚地望著她。老板娘又很正經地說：“我實話告訴你們，那個地方去不得了。”
李三寶笑道：“是不是把我們留在你這里，多賺我們幾個錢哪！” 谷吉廷看出老板娘不是開玩笑，便說：“大嫂，往桑植為什麼不能去呀？”
老板娘說：“那路上出了大老虎。”
賀龍一旁插嘴道：“我們才離開3個月，以前怎麼沒聽說？”
老板娘說：“這老虎兩個月前才有的。”
李三寶笑道：“我當什麼了不起的事呢？原來是山貓。”他說著一指谷吉廷：“我們這位谷老板專打山貓，是有名的打虎英雄，前后打死了8只斑斕猛虎，9只花皮老豹。”
老板娘說：“這虎他可打不了。”
賀龍說：“怎見得？”
老板娘說：“你們是常走江湖的，這湘川黔道上一虎二豺三只狼，你們知道嗎？”
谷吉廷聽了一愣說：“大嫂，我還真沒聽說過。”
老板娘哈哈笑道：“自打袁世凱鬧著登殿，這湘川道上就多了1虎2豺3只狼，往來客人哪個不曉？這一虎就是芭茅溪的鹽局，兩個月前才設下的。這個地方，真是雁過拔毛，一點也不含糊，三不管那地方你們經過了嗎？”
谷吉廷說：“我們沒走那條道。”
老板娘說：“那個卡子是個狼。”
正說到這兒，來了一幫客人，這幫客人一個個垂頭喪氣，跟丟了魂似的，進門就嚷：“老板娘，給點酒喝吧。”
老板娘說：“怎麼啦？李二楞？”
原來老板娘跟這伙人認識。那個被呼為李二楞的說：“哎呀，太可怕了，虧得我們跑得快，你算說對了，芭茅溪真是個虎口哇。”
老板娘端來了酒，李二楞喝了一口，把酒杯一跑，發愁地說：“這日子沒法過了，兵荒馬亂。”
老板娘說：“我這買賣也要收攤了。這條路，早先行人不斷，現在少得快不見人了。”
這時，賀龍走上前，拉住李二楞的胳膊說：“大哥，向你打問一下，芭茅溪出了什麼老虎？”
李二楞望了一下賀龍，見他是個英俊的少年，便說：“芭茅溪出的不是山中老虎，是人中老虎。要是山中老虎，那好辦，可這人中老虎惹不得。”
“怎麼個惹不得？”
“他有槍，有勢。”
谷吉廷說：“以前這條道上很平安哪。”
李二楞說：“兩個月前這才設的關卡，芭茅溪可真成了雁過拔毛的地方啦。”
旁邊一個和李二楞一起的客人道：“不光是拔毛，更嚇人的是‘估堆’。”
賀龍問：“什麼叫‘估堆’呀？”
刀喀人說：“他們看準了你這一堆貨值多少錢，找個茬兒，全給你扣下，至多剩點飯錢，這叫‘估堆’。”
李二楞說：“我們的貨就全給估去了。”
李三寶憤憤地說：“反了他啦，還有王法嗎？”
李二楞說：“什麼叫王法？這年頭有槍有勢就是王法。這芭茅溪的卡子有槍，19條一色新的毛瑟槍。領頭的姓王，叫王老八，外號王老虎。他的表兄是省督軍湯蘿銘手下的副官，他花了倆錢便買了這個官做。”
谷吉廷狠狠地罵道：“活他媽見鬼，老百姓吃點鹽還設卡子！” 老板娘說：“那不會繞路嗎？”
李二楞說：“往哪里繞？芭茅溪兩邊全是大山，猴都過不去，怎麼繞？前天，有幫販天麻的客人，惹不起他們，想從左邊山過去，結果摔死兩個，剩下的沒轍又都退了回來。”
這時又有一個吃飯的客人搭了話：“那錢是小事，有過往的女子，長得稍好一點兒，他們就調戲糟踏。前幾天，鳳凰縣的一個女學生，跟她表哥從芭茅溪過，被王老虎拉到卡子里強奸了，還把她表哥打了一頓。”
老板娘嘆了日氣：“這年頭可真讓人沒法活了。”
李二楞放聲大哭說：“這叫官逼民反啦！我的牲口沒了，貨沒了，我全家老小8口人等我過日子，可怎麼活呀，我死了吧。”
俗話說：好漢惜好漢，大家都是受苦人，如今李二楞等人遭了難，大伙自然很同情他們。可又都是窮人，手里也沒多少錢，沒法兒支援。猛然，這賀龍想到了湯子模。
他對李二楞說：“李大哥，我有個哥哥在元寶山當二寨主，我看你們都投奔他。如果看著那里好，就把全家老少搬到那里，如果看那里不是安身之處，請他們給你們各位打點兒銀錢，你們再做生意。”
李二楞說：“小兄弟，我們去那里，他們能收留嗎？”
賀龍說：“沒問題。我那哥哥也是受苦人，重義氣。我給你寫封信，保準能行。”
李二楞拉著賀龍的手說：“小兄弟，你是個好人。你我萍水相逢，兄弟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這一點，我姓李的絕不會忘記。日后有用得著我的時候，只管說話，我李二楞是貴州玉屏縣李家灣的。我大名李金山，李二楞是我的外號。”
這李二楞越說越激動，真是恨不得把心都掏給賀龍。
當下，賀龍求杜連元給湯子模寫了封便信。李二楞等人十分感激地同賀龍告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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