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說來也真是運氣好，我按照原本的計劃，十二月初便趕緊從大連匆匆回到了故鄉西安。結果一個多月后，新冠疫情便鋪天蓋地而來……
然后，整個春節期間，我就一直呆在鄉下老家隔離。當時鄉下的氣氛頗為緊張，但由于政府防疫舉措得當，封村的決策卓有成效，總感覺疫情似乎離我很遙遠，只存在于網絡和新聞上。
呆到四月初，縱然我是資深宅男，也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在疫情形勢稍減，國家政府也呼吁有序復工的大背景下，收拾行李，也收拾心態，來到西安找工作。
說實話，雖然離老家不足百里，西安于我卻是完全陌生的城市，甚至不如呆過一年多的大連。因此，一切都將是未知的。
下了公交車，我很茫然，在這個繁華的大城市，我又將屬于那個角落呢。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大多數九零后鄉下青年，在面對城市時的集體焦慮，找不到方向，更別提歸屬感了。又或者，單純只是我自己太自卑……
懷著這樣的悲涼心境，我開始了撥劍四顧心茫然的求職之旅。其實，關于工作，在家時就已有過考慮。竊以為，找份糊口的工作，絕對不能和干事業混為一談。我才二十出頭，剛出來闖社會，對這世界的認識尚且不足，談事業還為時過早，最好是先找份工作，然后再慢慢尋找人生的方向與志向。同時，我也清楚自己的斤兩，像那種銷售之類的工作，注定與我的人生是平行線。正是有這樣的自知之明，我首先選擇應聘的是美團外賣。
之所以如此，是覺得這工作有自由度，同時據說收入也還可以。對于我這樣沒有什麼技術，學歷又不高，性格也不夠活潑的人而言，這樣的工作，也許正是最適合不過的！
我也沒有別的什麼門路，只好黃河尿尿隨大流，通過58同城來找工作。
填寫并投出了所謂的簡歷后，我順利加到了某人事的微信，要到了面試地址。去了之后，簡單和招聘專員聊了幾句，我便決定要干下去。然后，我就中招了。
填了入職申請表，招聘專員便把我領去買電瓶車。一輛市價最多三千的雜牌車，定價四千二，加上利息要小五千塊錢了。我提出可不可以自行采購，被拒。
心里極不舒服的辦好了手續，騎著新車去分配好的站點。想著無論如何，這回總算是安定下來了。結果，通過和幾名老騎手了解，以及自己的觀察我發現，我分配到的這個地方，單量少的可憐，或者也可以說是因為騎手太多。
送一單五塊錢，系統一天最多給分配三十單，也就是一百五十塊錢。不包吃住，一個月四千五。收入實在不算多。當然，你也可以自己去搶別人不要的單子，然而這又談何容易。
之前說好的兩千多底薪，也不是只要上夠班數就有，其實完全就是自己辛苦跑出來的。更可惡的是，站長以培訓沒有通過為理由，半天不給我開號。但事實是，我旁邊同樣新來的幾個兄弟不會的問題，全是我給提示的正確答案，說我培訓不過，實在是荒唐。
究其根本原因，是我曾當眾提出，希望站長可以允許我，在跑好專送的前提下，同時下載美團和蜂鳥的眾包，引來了一幫老騎們恍然大悟（唔！原來還可以有這樣的騷操作）然后侵犯了站長的利益。
更別提，還有各種的霸王條款，以及壓榨手段，感覺受到了欺騙的我，對美團的印象大打折扣。這才如老騎們一般，也是恍然大悟：噢！原來這就是著名的電瓶車貸款騙局。
我也猶豫過，但最終還是放棄了。把電瓶車交給老爸去騎，我又開始盤算著要改變自己，決定試著干干銷售。也許我會是天才也未可知。其實我差的并不是能力，而是心里一直有一個誤解，總覺得銷售和騙人其實是差不了多少的。干這一行實在是良心大大的不安。
在58上剛提交了新更新的簡歷，我的電話便立即被打爆了。電話里盡是小姐姐好聽聲音，以及熱情的邀約，像極了我剛開始應聘美團的時候。
我先去了離得較近的一家電銷公司，結果他們的辦公室在寫字樓的十幾樓，樓門口有門禁。我聯系人事小姐姐，她讓我自己去找保安。我覺得這也許就是考驗的第一步，也去找了保安大哥，結果其人態度極其堅決，任我怎麼說都是不行，絕無通融的可能！
那一刻，我真不知該贊他盡職，還是嘲笑自己的無能。總之，下一刻，我刪了那個小姐姐的微信，然后又去了另一個房地產中介公司。房地產中介公司倒是順利進去了，和女經理聊了幾句，我發現她似乎對我并不看好，雖然最終她還是通知我第二天去試崗，我卻有自知之明，何必去自取其辱。
連著半個多月，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我也不緊張，畢竟在大連當服務員一年多，積蓄我還是有一些的，短期不用為生計太過發愁。但說實話，這時的整個人，心緒確實很壞。尤其是父親的關切，讓我簡直無地自容。
咬了咬牙，我最后決定再試一下保險。要一個還不行，就去給人當保安。結果到了地方，咬了咬牙，我還是轉身走了。任何時候，都莫要強求自己。尤其是做會讓自己感到無力，并且沒有任何興趣的事。保險雖好，終究不是我的菜。這就好比許多人覺得楊冪的臉蛋漂亮，而我看到她的大尖臉型卻總覺得奇丑無比。
意識到了技術的重要性，我打算在網上找學徒工。然后，我陷入了一場更大的陷阱之中。
……一個女人電話聯系我，說她們那里在招網絡優化實習生。只需要簡單的培訓一個月就可以上崗。我本來就在找學技術的機會，聽說只要有大專學歷就可以，也是病急亂投醫，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自己對計算機是小白，懷著互聯網夢就去應聘了。
閑言不多說，只說見面后，她讓做了一套邏輯思維考題，然后便把我帶到辦公室，和我隨便聊起天來。聊完之后，她漸漸的便露出了真面目。我這才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是什麼第二互聯網企業甲骨文公司，而只是一個互聯網培訓機構。自然也不再會是免費培訓，培訓周期也變成了一年，到時候也不包分配。我無奈，只好撒謊說自己忘帶身份證，這才避免了被她坑去本息一萬六的學習貸款。
如果事情到這里結束了還好，麻煩的是后面還有殺招。我說自己“沒帶”身份證，她仍不肯放棄，說明天早上來時帶上也成，便約我一起去干飯。我心想買賣不成仁義在，也不好再拒絕她，于是我們就去了一家飯店。
吃完飯買單，她卻突然消失了。我預感到情況不妙，叫來服務員，結果果然驗證了我的猜想。我雖然在東北呆過，卻沒學會喝酒，更不懂紅酒。看著單子上六千多的紅酒，我簡直渾身癱軟。六千塊，這對我來說，并不是個小數目。幾乎是我存款的五分之一強。
認栽買完單后，她卻又聯系我了。我氣不打一處來，約定和她在她說的酒吧見面，讓她把酒錢還我。結果我又上了她的當。不僅錢沒要到，又賠上了兩萬塊錢。
她答應把六千塊轉給我，但是卻要我喝酒。說如果我能喝完一箱，她就把錢給我。否則，我就只能自己認栽。
第二天早上，我才從床上爬起來。一轉身，發現趙思婷竟然在我身旁。后面的事我不想說了，我到底睡沒睡她我不知道，（就算真睡了，老子處男沒了，她長得也就一般，吃虧的也該是我才對）但她的手上，卻有我的裸體視頻。最終的結果是，我給她兩萬塊錢，她把視頻刪掉。
被人坑騙，導致我幾乎身無分文，又在西安轉悠了幾日，花光了最后的幾百塊錢，轉眼五一便到了。我決定回老家休息幾天，然后回城當保安。再怎麼說，區區一個保安于我，總還是不在話下的。人總要向前看不是。
事情總是出人意料。我總共聯系了兩家保安公司。第一家如果在本地工作的話，工資只有兩千三，實在是有些低，何況我此時很缺錢。一個月三千塊的也有，是去新疆當輔警。考慮再三，我還是沒有去。新疆有沒有疫情且不說，三千塊去外地，再被中介盤剝，實在是不合適。第二家則是只能在外地，可當時疫情還有，我又一次放棄了。
之后，去一家叫璞鮮的店應聘過一次服務生，由于身高不夠，人又不帥而沒有成。ktv夜店倒是要我，但由于之前的經歷，使我有了心理陰影，終究是沒有去。
轉眼五月又過去了十多天，我痛定思痛，深刻反思自己，決定去工廠當普工。
對此，父親感到很欣慰。在他的眼里，我之前完全是仗著屁用不頂的大專學歷在胡鬧，此刻的這個選擇才是正路。
按照我父親的想法，我在工廠干上幾年，等穩定了他便用自己半輩子的積蓄，給我交首付買房。我則用自己的積蓄買臺車，到時候去跑網約車。如無意外，這也許便是我人生最好的出路和結果。像我這樣的貧苦農民的兒子，又沒有什麼硬技術，農民工才是我骨子里的身份。
說實話，我確實累了，認了。也許工廠的打工生活，就是我的宿命。而這一切，從我初中荒廢學業，就已經注定了。
……機緣巧合之下，我進了比亞迪戶縣二廠，成為了口罩廠的一名流水線分揀員。雖然是中介臨時工，但一個月下來也有四千左右。七月發了六月的工資，再加上五月半個月的工資，我一口氣還完了電瓶車貸款。我平生第一次體驗到了無債一身輕的快感。
然后，六月底我的用了兩年半的舊手機壞了，一番選擇之后，我用花唄分期，花一千六百塊錢，買了個榮耀Ⅴ30青春版，我便又有了債務。
好在攤下來每月也才一百多塊錢，而比亞迪的飯卡，在當時還可以從工資中預支，情況倒不嚴重。
一直干到九月初，口罩廠的訂單已經沒有了。廠里連放了一個星期假，我又一次要面臨選擇。要麼去極費體力的焊裝工廠，要麼拿離職單走人。我身體素質不高，一天十小時試罷，干不下來，最終只能選擇走人。
九月底回到家，外公過三周年，送妹妹去咸陽上大專，然后又趕上十月國慶節，參加婚禮數場，不止有本地鄉覺，甚至還去了韓城。如此幾番折騰下來，我直到十月底，才又開始考慮工作的事。
這次，我的目標很明確——電子廠。
看招聘信息，我的老東家比亞迪又在招人。這似乎是一家永遠也會飽和的企業。這次它們招的是生產儀表盤車燈的部門，我覺得還可以，就又進了比亞迪。為了有點新鮮感，這次我進的是高新一廠。
我又一次中了中介的詭計，而且還是同一家中介。整個流程我已經是輕車熟路，卻沒想到最終被分配到了弗迪科技車架工廠焊接車間，并不是之前所承諾的車間。
焊接車間環境不好，且全是站班。每天戴M3防塵口罩不說，頭發也天天得洗，衣服更是沒有干凈的可能。
我先是被安排在白班組打托盤。好容易克服了腿痛，過了一個星期，調到了夜班，仍然是打托盤，又要克服夜班。整個十一月，我完全是懵的，而且始終渾渾噩噩。總感覺上班的十個小時太過漫長。在二廠上夜班沒有任何問題，結果在這里，白天卻幾乎總睡不著。
好不容易十二月換白班，我的崗位換到了加工下后板。這時，生產計劃卻嚴重縮水，每周六周天都放假。一算工資，每月才三千五百毛收入。轉正是可以工資高一點，但一簽就得是三年。要走就要交違約金，而且很難離職。好在我的小時工合同，到一月底就到期了，我也就可以走了。
此時此刻，幾番折騰下來，我已確定下個月一號辦離職走人，可疫情形勢突然嚴峻起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封城封村，到時候能不能順利地回家去過年都是未知數。更為重要的是，這三個月的打工生活，又重新使我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懷疑……
說實話，明年將何去何從，我現在心里一點底也沒有。悲哀啊悲哀，我給當代大專生丟人了。我也對不起父母的期望……雖說生活總歸要繼續，但我已身心俱疲。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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