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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中飛廉是什麼意思

解夢佬
八字中飛廉是什麼意思

天下風景在吾鄉,吾在吾鄉寫文章,契訶夫拿他的草原櫻桃園,魯迅翁用他的百草園三味書屋,也不換。

吾鄉風景之好凡四處。往北是勝利橋邊河灘,楓楊林下,盛夏里芝麻花開如箭,艾蒿林密密麻麻,波浪下起伏的海藻一般,藥香濃郁如鬼打墻。往西是舒家塆下的陡峭土岸,益母草與紅蓼鑲嵌住的小水庫,一面湖水,水銀鏡冷冷印照星月。往南是官家渡的濕地,芳草鮮美,雜花生樹,錯綜交織在河邊,散逸的牛羊邊上,白鷺三五成群在蚊虻陣中聚散低飛。往東是金神廟通向鐵路的小河堤,堤下青松水杉,松杉間鴉哇鵲噪,隱隱可見本地墓園,螢光磷火,碑影重重。我們在朝暉與夕光里散步既久,不怕的。我們看夠了世界,回到家鄉,將這些日常生活稱之為風景,心虛哉?不虛也。三A四A五A的天下名勝,名山巨澤,名園朱樓,駭目驚心,是好的,真要拿來換取樸茂自在、溫潤有情的“小澴河四景”,我們未必愿意啊。

說說金神廟邊的小河堤。我們將這一景取名叫“松間踢鬼”,對照之前的“艾蒿林海”“益母湖鏡”“白鷺伴牛”,覺得它是第一。盛夏之后,中元中秋之間的月夜,來此漫步消食,走多久我都愿意,也不怕累。涼風里有稻田棉田的草木香,也有隱居其間的甲蟲背殼與昆蟲翅翼間的鐵腥氣。林外是堤下村舍里疏落燈火,比武漢夜空上的星星還少。曲曲如眉林中路,松枝篩出月影,果然是藻荇交橫,積水空明,一如東坡寫過的月夜,我想不出更好的字句。清晨我一個人拉木閂開門跑步,也常常是出村向東,跑過“松間踢鬼”,直到京廣鐵路下的保光村隧道,看見由武昌站發出往京師的第一趟復興號,才一身熱汗地打折返。此刻小澴河堤上松風白露,朝暾乳霧,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要是三十年前,我這樣在堤上蚱蜢般橫沖直撞,恐怕不行。那時候金神廟還是一個繁榮的露水集,太陽由鐵路那邊跳丸一般升起來,堤林里的趕集人螞蟻搬家似的連成一條線,集上攤販如云,摩肩接踵,揮汗如雨,大人著急砍肉買菜,小孩嚷著吃油條豆腐腦炸蘿卜絲包子,擁堵的程度,并不亞于七點十四分之后的東湖路水果湖隧道的車流。我要是想跑步,恐怕得會一點在人群里閃轉騰挪的輕功,如段譽的“凌波微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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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異朝市,此言真不虛”,陶淵明劉宋年間的市集都有生生滅滅,何況是我們當下這個極盛現代化的時代。無非是三十年簇擁在此的人流,已經被工業與機器,引向武昌與京師之類都會罷了。太史公“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社會流動語法,并沒有改變,吉登斯讀到這里,會虎軀一震吧!金神廟集的入口,是一座小石橋,欄桿上的鐵條,漆成了豬血紅,石橋掩映在一棵壯茂的楓楊樹里,樹上瓔珞般垂滿翠綠翅果——這是我在《綠林記》小說里常常寫到的景象,有時候我還會在楓楊樹影里虛構一頭嚼著草料,搖頭晃腦,為蚊蠅所困的黑驢。在這個“赤欄橋驢”的風景之外,我愛看的還有一個“向陽樓”:集上一位姓黃的村民幾年前蓋起來的新居,普通的紅磚三層樓,在三樓的墻壁上,他用彩色的石子嵌出“向陽樓”三個字,歪歪扭扭的肥泥鰍體,拙得很。向陽樓立在松林里,背后是縹碧如帶的小澴河,朝陽由楓楊林里,由赤欄橋上瀑布一般涌來,水木清華,沐浴著紅磚黑瓦,仙居隱隱,我覺得很美。主事的黃姓村民一定是感同身受,熱愛他親手筑造出來的家園,才會奮力由他簡易的文化符號系統里,拈出“向陽”兩個字來命名光大他的門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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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人家慶有余”,這大概是吾鄉除夕寫春聯熱搜榜的第一名,清平盛世,妥妥的安全感。“葵花向陽朵朵開”,紅領巾般的言語,刻寫入我們的身體。我讀初中的時候,新來的班主任,師范生畢業,十八歲,姓向名陽,運動服,帶風帽,青春帥氣,教我們數學、體育,我現在還能想見他示范三級跳遠,凌風騰空落在我們新挖的沙坑里,風帽翻過來,反罩住他抹過摩絲的黑亮頭發的模樣。何砦初中荒廢已久,不知道這位大哥老師,隨著人潮回退到了哪里。但這位黃姓村民我是聽說過的。之前他是集上的屠戶,在橋邊攤檔上賣肉。吃齋的外婆常向我們抱怨,說殺豬這個行當太造業,屠戶一輩子殺掉的豬,大概能沿著小澴河堤,由金神廟橋排到梅家塆橋,害得我現在跑步,想到她老人家的妙喻,都覺得自己是踏在豬背上的豬豬俠。外婆的碎碎念發揮了作用,黃師傅放下屠刀,去武漢做了鎖匠,這個向陽樓,大概就是他用無數的“急開鎖”掙來的,現在他打開的鎖具種種,掛在“赤欄橋”上,堪堪夠將它變成一座同心鎖的鵲橋。可惜我跑步數月,也未見到這位已經“成佛”的黃師傅本尊,向陽樓大門緊鎖,南瓜藤瓠子藤頂著黃花白花爬滿窗臺,由門前引出的道路生出蒿藜,深可沒膝,但大門兩側的春聯過年卻是新換過的,秦瓊拿锏、尉遲恭持鞭,瞪著銅鈴大眼,還在神采奕奕地值日做門神,替外出的向陽樓主抵擋松林間的夜游鬼。有門神與家神守護,一年只回一次的地方,也算家,不會淪為荊棘牽屋、野蜂飛舞的荒宅,相比黃師傅在武漢購置的單元房,這里才是他的“家宅”,他的“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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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樓之外,我還需打卡的風景點,是堤林南麓的“歇會亭”,由驢橋向東,大概要走六七百米。堤回路轉,有亭翼然在綠野里,春天的時候,亭邊是青青麥田,轉到小滿芒種收了小麥,套種的棉花苗生成棉田,它就會又“翼然”在粉白黃紅的萬千朵棉“花”中間。與向陽樓一樣,這個歇會亭多半也是鄉間貝聿銘們的杰作。蘇州名園里的亭子是天馬下凡的話,這個亭子像一只笨駱駝,畫虎成犬的木匠師傅啊,我知道你們在城里裝修做手藝,已經習慣了氣釘槍與螺絲刀,回鄉來修亭子,對不住魯班祖師爺沒事,結實就好。亭中是石桌石凳,亭外的木匾上,題寫的“歇會亭”三個字,蚯蚓體,大而黑,莫非也是黃鎖匠(屠戶)的大手筆?“歇會”兩個字,我是喜歡的。從前生產隊中,早早出工,晚晚收工,戴草帽,頂太陽,一身熱汗,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父母們聽到隊長說出的“歇會”兩個字,就好像聽到觀音娘娘發送的綸音玉詔;就像我華中師大課堂上昏昏欲睡的同學聽到“小呀嘛小二郎”的下課鈴聲,食堂飯菜熟;就像我出門去開那些高朋滿座的學術會,主持老師終于說到“現在是茶歇時間”,咖啡縹緲香……大伙會在堤上的松林里坐成一排,男人抽煙,女人奶孩子,隊里的老爹爹老婆婆抬來粗葉苦茶、紅醋涼粉,清風徐來,小澴河里水波不興,林間松子落,喜鵲叫不停。

我出生在生產隊紀元中的某年月日,之前問八字,后來談星座,塔羅牌什麼的,都需要確定準確的時辰,我們來到世界的剎那決定著我們的一生。我小心翼翼地向我母親打聽,母親的回答是:“下午去畈里割谷的人,回來歇會,我生的你。”吉登斯老師再來點個贊吧,鐘表果然只會在工業時代嘀嘀答答,在我們的田園里,計時的辦法果然是:雞叫第幾遍,日影有多高,上午下午林間的歇會……出生的模糊性,讓我永失搞明白自己命運與愛情之類玄學的可能,但我還是喜歡“歇會”這個特別的時間“錨點”,熱汗的休息,松林的清風。“真美啊,停一停”,浮士德需要的是沙灘上的神殿,我喜歡的,是麥林棉壟中的“歇會亭”,真累啊,歇一歇,再去下田。

只是現在亭子做好了,誰來歇會呢?那些去城里謀食的鄉親,他們多半是穿制服歇在立交橋的陰影里。田地交給機器,機器吃油電,是不知疲倦的。夜游鬼?也許亭中也應請一請秦叔寶與尉遲恭兩位將軍?算了吧,鬼神們沖風犯露,游蕩在子夜的田園,也不妨來此亭中伸伸腳,他們中間許多人,說不定就是三十年前松堤上寒暄的喝茶抽煙客。

一邊跑步一邊狂想,對,這就是我喜歡的日常生活中的清晨,保光村隧道,赤欄驢橋,向陽樓,歇會亭,小澴河堤,天下風景在吾鄉,吾在吾鄉寫文章,契訶夫拿他的草原櫻桃園,魯迅翁用他的百草園三味書屋,也不換。我喜孜孜跑回家對她講,這“松間踢鬼”的散步家,歇會既久,美夢沉酣,還沒有起床呢。

2019年5月23日,肖港鎮農四村

作者:舒飛廉

編輯:王秋童

責任編輯: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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