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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桃花是什麼意思算命

解夢佬
粘桃花是什麼意思算命

這姻緣簿莫不是假的?哪有雞會愛上黃鼠狼的?

1

我從來沒想過,當了神仙之后,每天就是給月老牽牽紅線。我嘆了一口氣,手指熟練地把紅線從一個泥人腳上穿到另一個泥人腳上,再打個漂亮的蝴蝶結,一樁姻緣就這麼定下了。

偌大的月老祠里只有我一個小工,只因我剛升仙的時候,月老這兒正缺個人。月老見我的時候眼睛一亮,潔白的大胡子抖啊抖,我就這麼被定下來了。走的時候月老吐沫橫飛,說我是千年的大造化才得以入他門,可憐我那時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菜鳥,牽了幾百年的紅線之后,我突然醒悟,月老其實是因為找不到別人,所以才找到我的吧!

遙想當年,月老還沒有迷上打麻將這個休閑活動,偶爾還會指點指點我修煉仙法,而現在,我左手姻緣簿,右手紅線,其他什麼都沒學會,就這一門打蝴蝶結的手藝練得爐火純青。

所以我想,打亂了紅線一定不是我的錯,都是月老的錯。那天天朗氣清,我從隔壁的仙君那里得了兩壺美酒,一路搖搖晃晃地回去,不經意間化作了原形。喝多了就有些犯糊涂,我看著面前擺著的小泥人,居然落下兩滴淚來,然后大尾巴一掃,滿屋子的紅線被我攪得到處都是。等到月老滿面紅光地回來時,就看到我一只黃鼠狼被倒掛在了紅線上,還吱吱吱地亂叫。他也被嚇得不輕,袖口里藏的幾個麻將就被甩到了我頭上。

我暈過去的時候迷迷糊糊地想:好呀,月老你居然出老千!

塵世間姻緣天定,由于我的攪局,好幾樁姻緣就生生地錯了。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趕下了凡,說是我若不把姻緣更正好就不要回去。我想,月老這怕是不愿讓我再回天庭了。

沒了仙體,我每日的吃喝問題都要自己解決。那些天,我就在大梁宛州的長街上支了一個鋪子,著道袍,梳道髻,粘胡子,以給人算命為生,若遇到那些被攪了姻緣的,我千方百計都要幫他們給改回來。

2

“你這姻緣,懸,懸得緊!”我作勢摸了一把胡子,果然看到坐在桌前的人一臉緊張的表情。

對面的人姓李,家中排名第七,且叫他李七。他家里貧困,家中十三口人,他此次前來本是問仕途,卻被我拉著扯了半天的姻緣,原因無他,他就是最后那個被我毀了姻緣的。

“我的玉珠兒怎麼了嗎?”他問。

他的玉珠兒好得很,可是萬萬不該是條魚。我早已把姻緣簿上的事記得一清二楚,知道玉珠兒在他寒窗苦讀之時化為人形紅袖添香,因此兩人情投意合,他更言待他蟾宮折桂之后就迎娶玉珠兒過門。

我半抬眼皮,做深不可測狀,望著他眼下的兩團烏青搖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當然不可泄露,我要是說,“本來你們倆是不可能在一塊兒的,偏生被我錯綁了紅線,你現在要離開她,去找自己的紅線”,我豈不早被掀了攤子?

他也知不可強求我說,一臉頹然,卻道:“道長,你已經知道她不是凡人了吧?”

我有些驚訝,他倒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以往那些不開竅的人聽我這麼一說,都是揚起拳頭要揍我,居然有一個自己知道的。

“你倆人妖殊途,本就不該結合。”我道,“且不論你被她吸得沒了精氣,她本可成仙,被你拖累得只能做個魚妖,對她又哪里公平?”

李七張張嘴,默然半晌,而后卻以頭磕桌,流下兩行淚來:“是我的錯。”

我點點頭,心里想著果然讀書人就是好,點到為止,接下來的事都不用我做了。

李七走后不久,我正在收拾攤子,突然見一柄長劍破風而來。那長劍舞得虎虎生風,若不是我反應快,我怕就被他的劍捅了個對穿。我手忙腳亂地躲到攤子底下,竹筒里的竹簽因為我的動作晃得嘩啦啦直響,我的聲音和竹簽抖成了一個頻率:“大俠……劍下留人啊!”

那人當然沒停下,長劍直直砍到了我的桌子上。我眼睜睜看著我的桌子裂成兩半的時候,另一柄長劍擋在了我面前,劍尖擊到劍身上發出很清脆的響聲,接著,另一人從我身后越過,身影翩若驚鴻、恍若流光般從我身旁閃過去。他速度太快,我眼睛一花,只能看到那劍尾處懸掛著的銅制鈴鐺。而此時要殺我的那個人使出的劍招和他一比,竟完全不夠看了,幾招之后就被劍柄震開,再無招架之力。

我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顧不得形象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定睛一看,發現要殺我的居然是一個女人,梳的朝云近香髻有些亂。她眼底含淚,婉約動人,倒是有幾分姿色,當然,若不是她手里拎著要砍我的長劍,我會覺得她更美一點。此時,我聞到了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魚腥味,眼珠子一轉問:“你是玉珠兒?”心下卻了然了幾分。怪不得世言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倆都莫名喜歡毀我的桌子。

我正在為我的桌子惋惜,就聽她道:“你為何攛掇我夫君與我離心?!”玉珠兒聲聲凄苦。

“這與我何干?”我道,一邊說著一邊撿起了散落一地的竹簽,手指止不住地顫抖著,看來我還是被她嚇到了,但我的聲音格外冷靜,“你夫君知道你是妖,早已心下怕了你,而你吸他精氣修煉,又有何顏面叫他夫君?”

玉珠兒本就面無血色,此時長劍落地,白嫩的指頭捂住臉頰,凄厲的聲音從指縫間溢出:“我何曾舍得!身為妖,吸人精氣是本能,我又如何控制得住!”

我搖搖頭,壓抑住心中的不忍道:“你早該看開,本來人妖殊途,你執迷不悟,總有一天會害了他。”我抿了抿唇,又道,“你若真的愛他,就該讓他忘了你去追尋他想要的東西。”雖然我現在成了仙人,但是我過去在人世混跡多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術早就練得爐火純青。說到這兒,我才去看救我的那人。那人廣袖長衫,腰間掛著白玉。他似乎從桃林而來,肩上還有幾片桃花瓣,我走上前親手為他拂去。這時候他握住了我顫抖的指尖對我笑,一雙桃花眼亮若辰星。他喚我:“白汐,好久不見。”

3

這麼多年來,我自認問心無愧;這麼多年來,我也只對不起一個人。

我做妖做了三千多年,前半生暫且不提,在我最難過的那些日子里,我的身邊一直都有他。

身為黃鼠狼,我自然是要吃肉的。那時我立志做個淑女,小碎步練得還不熟練,每每溜進客棧后院都被廚子拎著砍刀到處追打。我樂此不疲,幾乎整個大梁城的后院都被我翻了個底朝天。

然后我就碰到了他,一只黃雞崽子。我剛跨進門,一窩仔雞以母雞為首都離我遠遠的,我卻心有所感似的往那堆小雞里望了一眼。這時候,有只小雞崽邁著晃晃悠悠的步子往我這邊走。它明顯破殼不久,一水子黃絨毛。我低下頭看它的時候,它也睜著豆大的眼專注地看著我。母雞本來專心護著那群小雞,此時看到自己的一個孩子“叛變”了,忙尖叫著向我沖過來。我顧不得它,凌空打了個滾就化作原形,嘴巴一張就把小雞叼回了石洞里。

推演天數、勘破天機本就是極傷人的活,我抓了它之后,身上再無半點力氣,甚至連吃它都不想了,尾巴一卷把自己裹起來就昏睡過去,這一睡就是幾百年。

我醒的時候已經到了冬天,我伸伸懶腰,在地上又滾了兩圈,這時候,身子底下有細小聲音傳來:“嗯,快被你壓死了。”

我一臉莫名其妙,挪開身子后看到身子底下露出黃澄澄的皮毛,這毛色和我土黃的毛皮不同,是很溫暖的顏色。

“你怎麼沒跑?”我齜牙咧嘴,很是兇狠。

“我為什麼要跑?”這只雞崽很是淡然。

喲,我居然抓了一只很有膽氣的雞崽子!

“你不怕我吃了你?”

“不怕。”它氣定神閑,倒是很有自信!

我張嘴作勢要把它吃掉,它卻站在那里動也不動,只是望著我。

我被它望得心虛,扭頭望向一邊:“算了,你這麼小,也不好吃。”

“我睡這麼久了,你怎麼還這麼小?”我扯著話題。

“我已經成妖了。”他道。

我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動物成妖的時候,本體都不會再改變,但我成妖都花了一千年,它倒是快。

下雪的時候,我帶它跑遍了整個山林。我最喜歡下雪的時候,這個時候,整個山林都被覆蓋成一片雪白,松柏枝上凝了晶瑩剔透的冰晶,偶爾出太陽的時候,冰晶折射出五彩的光,煞是好看。雪地連綿無盡地向前鋪展開來,雪地上只有我和它的腳印,一大一小,倒很是逗趣。

玩累了我便就地躺下,皮毛沾了雪粒倒也不冷。它在一邊學我的樣子,卻打了個哆嗦。我笑起來,它就靠近我,把小腦袋窩在我的皮毛里。它似乎很不喜歡這個姿勢,但是實在冷得沒法,只能靠近我這個唯一的熱源。我把小小的它放在肚皮上,仰頭看著紛飛如絮的大雪,尾巴一甩一甩地道:“我有一天是要成仙的。”

它一愣,過了半天抬起小腦袋:“這樣不好嗎?”

我搖搖頭:“你不懂的。”

它沒有再說話,但是之后的很多天里,它都不是很開心的樣子。直到我天劫將至,他才化作人形。他看著我彎眉而笑,明顏醉玉,一雙桃花眼里滿含情意:“是這個樣子嗎?”

我傻笑裝作不懂:“好像不太一樣。”

再然后,他幫我擋了四九天劫,我一夕登仙后卻再也沒有找過他。

4

遇到雞妖之后,吃喝問題迎刃而解,而且李七的姻緣線還未歸位,我想回天庭的念頭也就淡了那麼一點,每日只與雞妖在宛州城里吃喝玩樂,好不自在。

“你走后,我又回到了宛州城,那里還保持著你走時的樣子,只是你喜歡的那家賣豆腐花的搬走了。我想著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吃不到它會有多難過,所以我又找到他們家學了一下。做得不怎麼好,你且嘗嘗。”雞妖有些局促地把手里的小碗遞給我,里面是微微泛黃的豆腐花,零星的小蔥點綴其上,看起來就令人食指大動。

我用小勺舀了一勺,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嘗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炸開,我仿佛又置身于當年的小巷口,小販走卒的叫賣聲充斥于耳畔。那時候,我的身邊還有那麼一個人……為了不讓更多的回憶涌上來,我急忙放下碗。

“你等了多久?”我問他。幾千年?幾萬年?在我成仙之后就開始了?

“那不重要。”他在我面前坐下,面若拂曉之花,“好在,我終于等到你了。”

我卻有些內疚,躲閃著他望向我的目光。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我等的不是他,對他的好意,我無以為報,甚至,我只能傷害他。

正月的時候,我和雞妖去聽了一場說書,說書人說的是當朝探花的故事。我在堂下嗑著瓜子,雞妖在一邊見我嗑得辛苦,便用手一粒粒幫我剝了。等故事說完后,他已經剝了一小堆,我往空中丟顆瓜子仁,又用嘴接住了,吧唧吧唧吃完之后往桌子上放了七錢。我知道,那樁錯的姻緣已經回歸到了它本來的樣子。

“玉珠兒居然真的把李七的記憶消了。”我道。

故事里說的是當朝探花李七的故事。他榮登探花,被太傅之女蘇佩安看中,兩人成親之后和和美美,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可是,有誰知道那個被他救起的玉珠兒?有誰記得曾有人為他素手磨墨?情之一字,最是傷人,古人誠不欺我。

“你當初真的不需要那樣做的。”雞妖道,說這話的時候,他垂著好看的眉眼,語氣淡淡的。

我反駁:“人妖殊途!人與妖本就不該相戀!就算相愛又如何!人的壽命不過百年,被妖吸了精氣更活不長久!”說著說著,我眼角濕潤,心里的空虛仿佛一個填不滿的洞要把我吞噬,眼淚終于如決堤般一顆一顆往下掉。

雞妖見我難過,沒有說話,伸出手來,似乎要把我抱在懷里。

我推開他的手,用袖子擦干凈了眼淚、鼻涕,而后對他展眉一笑:“走吧。”

他愣在原地,默然長嘆。

我在凡間滯留了這麼久,總算到了最后一樁姻緣,把這樁姻緣改回來之后,我就可以重回天庭。那幾日我走路都帶著風,只恨不得早點把這件事給解決了。然而現實殘酷,我扒拉了半天才把一只小黃雞從黃鼠狼嘴里掏出來,生無可戀道:“這姻緣簿莫不是假的?哪有雞會愛上黃鼠狼的?”然后我湊近他,問道,“你會愛上一只黃鼠狼嗎?”

他看著我,一向清明的眼里多了些什麼,亮得仿佛揉碎了滿天星子藏在了眼底。他說:“你一直知道我心意。”

我像被燙到一般回過神,搖搖頭。我把那只被嚇得翻白眼的雞崽給弄醒了,結果它見到我后再次被嚇得直吐白沫。雞妖戲謔的眼神很是讓我惱怒,我啐了一口,想著這只雞崽完全沒有雞妖當年的勇氣啊。我把同類丟回它自己的洞里,又把那只雞崽兒丟到雞妖懷里,然后翻著姻緣簿:“這可是大笑話,紅線被錯綁到了過去的人的身上,嘖嘖,這可難辦了。”

雞妖本一臉認真地望著我,這時候聽到我的話,一反常態嚴肅起來,板著臉道:“夠了,你不要再錯下去了。”

他這一聲輕斥讓我只覺無限委屈,但是我咬牙堅持道:“姻緣簿上就是這麼寫的!正確的紅線綁的是我和你!”說完我猛地愣住了,忙補救道,“你看!我的紅線被錯綁到了大越的上將軍身上,我要把它改回來。改回來之后……之后我才能回天庭!”

大越早已被滅,現在已是梁國。我的紅線由于被綁錯了時空,現在必須要我回到過去才能補救這段姻緣。

我偷偷覷他神色,卻見他依舊只是望著我,那目光深邃,似乎穿透了幽幽歲月,聲音里滿是痛惜:“白汐,你其實根本沒有想過回天庭吧?”

怎麼可能!我因為他的話而跳腳:“胡說!”然后我對他怒目而視,“這個忙,你幫還是不幫?”

我已經能感覺到我和他之間的摩擦愈演愈烈,但是我依然要這樣做。我瞪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他站在那里,身如修竹,寬大的衣袖當風,是那般風流模樣。他閉了閉眼,過了好半晌睜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賭贏了。他用嘶啞的聲音說著:“好。”

5

我第一次遇到大越的上將軍是在宛州城。那時候,我是到處招搖撞騙的黃大仙。

那日我本趁著善男信女磕頭跪拜的時候撈著碗里的錢財,冷不丁聽到門外有鐵甲聲傳來,我一個激靈就想跑。這宛州城最是荒涼,雖然屬大越境內,但很少駐兵。此時聽到軍隊響聲,我心知不好。那些兵將最是神鬼不近,但我又舍不得藏在柜底的錢財,當我從柜底縮出腦袋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一個很好聽的男聲:“什麼黃大仙?都出去!”人群蜂擁而出,我也正要趁亂逃跑的時候,一個人的大手擒住了我。那人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帶著笑意,雙手提溜著我身后的大包裹:“黃大仙!”確確實實的肯定句。

我知道不好,忙化作原形,放了臭氣出逃,身上的衣物、首飾什麼的都嘩啦啦落在了地上。門底下有個小洞,正是我為了應付一些特殊情況而設置的。此時我再也沒空心疼錢財,腦袋鉆過洞去。正當我沾沾自喜的時候,有只大手抓了我的尾巴,把我從洞里輕松地又給拉了回來,可憐我的爪子在地上怎麼使勁撓都沒有用,就這麼被他拎在了手里。他一只手捂住鼻子,一臉嫌棄地對我道:“當真是臭。”我這個黃花大閨女逃沒逃成,還被他嫌棄了一番,當即就鬧了個大紅臉。

裴寒卿弄了一個鐵籠子關住我,就放在他住的帳篷里。有小將進來的時候,我對他吱吱叫,他看到我,面上有幾分驚奇:“上將軍,你怎麼會養這個?這玩意最是兇猛,比狐貍還狡猾。”

裴寒卿翻著手里的書卷,半晌后抬眼看了我一眼,道:“那不知是個什麼養法?”

那小兵聽了這話,像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道:“只需要一根鐵鞭、一個鐵錘、一把利劍。如果不能用鐵鞭馴服它,那就用鐵錘;若還是不能,那就用劍刺進脖子吧。”

我聽得冷汗涔涔,翻了個白眼就暈死過去。太可怕了,我的命就不是命嗎!

我是被一根手指頭戳醒的,醒來的時候就看見裴寒卿站在我身邊。燭火搖曳,他的面龐在橘色的燭光映照下顯得有幾分溫柔。他如玉琢般的手指一下接著一下戳著我的腦袋,話語卻冷酷得不近人情:“我知道你是有靈性的,剛剛的話你也聽到了,現在知道怎麼做了嗎?”

一聽他的話,我原本打算咬斷他指頭的念頭一下就被打消了。這麼一個玉面郎君,居然也是個心狠手辣的!我耷拉著耳朵,伸出舌頭去舔他的手指,努力做出一副乖巧懂事、人畜無害的樣子來。他的手指有絲絲的墨香味。

他倒是愣住了,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麼做,白玉般的耳垂微微泛紅,然后他猛地收回手指,道:“你的錢財我先給你收著,以后莫再招搖撞騙了。”說完就匆匆出去了。

我覺得莫名其妙,盯著自己的爪子,然后也舔了舔,最后呸了一下——滿嘴的泥巴味!

雖然裴寒卿捉了我又威脅了我,但是和他待在一處久了之后,我發現什麼鬼神不近、什麼冷面戰神都和他搭不上邊。

見我安分了,他就把我放了出來。在他看書的時候,我爬到他頭上,他也不惱。他問我可識字,我搖搖頭。他就問了我的名字,又寫在紙上指給我看,我欣喜地爬下桌子用爪子一筆一畫地臨摹,卻聽他道:“明明是只黃鼠狼,卻有個這樣的名字。”我聽出他話里的笑意,齜牙咧嘴對他道:“就不準黃鼠狼有顆變白的心嗎!”他一怔,似乎想笑,又狠狠憋住了,嘴角微微上翹,倒有幾分可愛,我一時就看得出了神。

他還讓我感到奇怪的是,他這個將軍居然從來不沾葷腥!甚至在我饞得不行要去偷雞吃的時候,他會悄悄跟在我身后。每次在我的爪子剛剛碰到雞毛的時候,他都會不遠不近、不輕不重地咳一聲,把我嚇得當即心肝兒顫,摸著雞崽兒直喊心肝兒……當然,母雞是不買我的賬的,想我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黃鼠狼,被母雞啄得滿院子跑,也是一把辛酸淚。那些日子,我足足瘦了好幾斤,每日就是白菜、青菜、饅頭,直覺裴寒卿其實是兔子精轉世。

“你殺生太多,我給你講講佛經吧。”對于這個奇葩上將軍,我已無話可說。我打著哈欠,翻著白肚皮,順帶翻著白眼,聽裴寒卿又開始講起佛經來,聽得我上下眼皮直打架。我迷迷糊糊地想著,大越有這種人做上將軍真的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6

我最喜歡下雪,每次下雪天都要撒丫子到處跑。宛州城經常會下大雪,我得了裴寒卿的準令就往山林里跑。

我大概就是喜歡這般無拘無束的自由,喜歡皮毛滾上雪珠的感覺。我雖然經常冷得哆嗦,但是跑起來又熱乎了。

然而,馬有失蹄,我有踩陷阱。捕獸夾穿到肉里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吱吱地亂叫起來,夾子上有鐵鏈,我無論怎麼用牙去咬都咬不斷它,鮮血甚至染紅了周遭一片的雪地。

從最初的狂躁到力盡等死,已經過去了一天,我臉貼在雪地上,只覺得身上漸漸沒了溫度。這時候我突然靈光一閃,我是能化成人形的啊!我一邊埋怨自己被關久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一邊用妖法化成人形,可這時候已經太遲了,我因為全身脫力而倒在雪地里。

然而,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裴寒卿的營帳里。我聽到有人說,上將軍本是深夜入林找自己的寵物黃鼠狼,卻救了一個女人回來。我往身上看了看,這才反應過來,我就是他們說的那只黃鼠狼,也是那個女人。更重要的是,我化形后,是沒有穿衣服的。

裴寒卿掀簾子進來的時候,我還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太丟臉了,實在太丟臉了!直到他喚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才反應過來。他笑著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只公的,結果沒想到是只母黃鼠狼。怪不得取個這樣的名兒。”我聽出他言語里的戲謔,上前就用爪子撓他。

然而裴寒卿勾了勾嘴角,上前抓住了我的手,他姣好的臉龐在我眼前不斷放大,嘴唇試探性地觸碰了一下我的嘴唇。他顯得有些緊張,下巴緊繃,我睜著眼睛莫名其妙地看他面上浮起的紅云,卻被他用另一只手遮住了眼睛。全身上下只剩下唇上的觸覺尤為清晰,不知怎麼的,我也覺得臉上起了熱潮。

很軟。我被這個念頭驚到,然后忍不住靠近他的身體,嘴唇下移,在他的脖頸處摩挲。他看著好像很可口的樣子。

他悶哼一聲,我的牙齒已經穿透了他的皮肉,他的鮮血源源不斷地灌到我的喉嚨里去。我正為這久違的滋味而沉淪時,聽他輕輕喚了一句:“白汐。”

我猛地清醒過來,后悔不已地察看他的狀況。他對我疲憊地笑了笑。“沒事的。”他安慰我。

怎麼會沒事?他昨晚冒著大雪在山林里找了我一晚,今天又被我喝了血!我內心酸澀,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在內心生根發芽。我抿抿嘴唇:“你怎麼這麼傻?”

也許是從那時候起,我再也未曾穿過那身招搖撞騙的道士袍,再也未曾吃過肉。我學著宛州城少女的打扮,穿掐著金絲的軟煙羅,學少女的姿態,走路裊裊婷婷。

裴寒卿此人,雖為上將軍,但不喜殺生;雖然多次征戰沙場,但不喜兵革交接聲。我知道之后,去普濟寺偷了一個開了光的銅鈴鐺掛在了他的劍上,不求君此生大富大貴,只求君在我可見之處,平安喜樂。

7

之前已經說過,我下凡的時候就是個完完全全的凡人,所以我只能借助雞妖之力回到過去。在我走之前,雞妖再三囑咐我,在我的過去,我只是個看客,我只能是個看客。我點點頭表示知道。

張開眼睛后,我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當年踩到捕獸夾的時候,然后我就看到了裴寒卿,他還是那副好看的眉眼。在風雪中,我為他指明過去的自己所在之地,他離我不遠不近,長身鶴立,先是打量了我一番,而后說:“在下此生不輕易相信他人,但是閣下的話,不知為何,在下從心底里不曾懷疑。”我聽著他的話,忍不住走上前為他拂去滿肩落雪,指尖微微顫抖著。我有多久沒有見過他了?幾年?幾十年?還是幾百年?這麼久的歲月,他離我而去……他的眉目在大雪映照下顯得更為清雋。他有些訝異,彎眉對我一笑,然后,他打著燈籠抱著過去的我一步一步離現在的我而去。我望著雪地里他一深一淺的腳印,心中酸澀,仰頭想要將眼淚憋回心里。我可以救他的,我想。我握緊拳頭暗暗發誓,我一定會救他的。

回到過去容易,扭轉乾坤卻不易,必須要有過去的介質才能真正改變過去,所以,我趁酒醉把我的紅線與過去的裴寒卿纏在了一起,不再是那個我最熟悉的蝴蝶結,而是打了一個死結。我的心愿從來不是回到天庭,而是此生此世,我和他再不分離。

我知道未來如何發展,我知道裴寒卿在一個月后大梁攻打宛州之際開了城門。我在宛州待得久,又好賣弄,和他說起百姓貧苦,說起戰事殘酷,他開城門不過是為了讓百姓不再受戰爭的苦楚。且他因我吸食了他的精氣而日漸消瘦,我看著日漸瘦弱的他,每日急得抓耳撓腮,直到有一天,他讓我去找一服藥,他說那可治他的病。我那時不知他瘦弱皆是因為我,便乖乖地去了,等回到宛州城后,才驚覺宛州城已經換了主人。裴寒卿用自己的命換了宛州城數萬將士、百姓的命。他從城樓跳下,粉身碎骨。

裴寒卿是那麼心軟的一個人。在面對破敗、腐朽的大越朝廷的時候,他自請戍邊;在被敵軍攻伐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城里面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我看著過去的自己歡喜地上山采藥,那時的我滿臉笑容,殊不知再過不久裴寒卿就會躍下城樓自盡!裴寒卿!你心里有著那些百姓,有著那些將士,為什麼就不能再考慮考慮我?!你以為放我走是幸,卻不知在之后沒有你的那些年里,我臉上再也沒了笑容。

所以我才會讓玉珠兒離開她心愛的人。相思太苦,相守不易,我不愿她受和我一般的罪。那些苦痛,每每午夜夢回都讓我從夢中驚醒,抓緊衣襟,冷汗涔涔,仿若瀕死的魚。當初我既然下決心擾了姻緣線,便推演了紅塵男女的命數以求補償一二,最后發現李七實非良配。玉珠兒與其心死修仙,還不如抱著對我的恨意以及最美的回憶過完這一生。那樣,在她的記憶里,李七永遠都會是那個風姿翩翩的少年郎,她的記憶將永遠停留在李七伸出手拉她上馬的那一瞬間。

我走到宛州城下,親眼看著裴寒卿從城樓上一躍而下。我看著他摔下城樓,然后走過去,一步一步靠近他。他面色灰敗,見我過來了,似乎想笑,但是最后也沒有揚起嘴角,只是死死抓著我。他似乎想起身看哪邊,我知道那是他指給我采藥去的方向,也是我在的方向。但是他絲毫使不上力氣,他大口大口的血染紅了我的道士袍,斷斷續續道:“真好……原來我死的時候并不孤獨。”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原來在過去,裴寒卿是一個人這樣孤獨地死去的嗎?我一把揭了面紗,大聲告訴他:“是我啊,是我!你不孤獨,我在啊!”

你知道嗎?你走后,我再也沒有招搖撞騙過,我做了那麼多好事,我成了真正的黃大仙。我是那麼想讓你知道這一切,可是你走后,再也無人夸獎我。

他的眼里猛地燃起燭火般明亮而又溫暖的光,可是那燭光只燃了一瞬就徹底熄滅,像被風吹滅了一樣,而他的嘴角定格在揚起的那一瞬間。我抱著他的尸首,忍不住痛哭失聲。

我掏出懷里的丹藥,顫抖著雙手想喂給他,這時手被人擒住。淚眼模糊間,我看到雞妖蹲在我身邊,長長的袍子委地,是那般不染纖塵的高貴疏離。他的目光似星光,也似暖陽,他的聲音好似穿透了過去和未來,穿越了亙古歲月:“他不會吃的。”

我搖頭,拼命搖頭,想要掙脫他的手。

雞妖卻把我一把拉起,將失控的我抱在懷中,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那一瞬間,我癱軟在他懷里。我哽咽著,哭泣著:“我想救你,我真的想救你……”

“我知道。”雞妖說。

“你不該投生做只雞的,你不應該。你看我這樣的人都做了神仙,你更應該做個神仙,就算不能,長命百歲也好啊……”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是那麼優秀、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能投胎做個畜生?

他上一世死后,我拼命修仙,卻推算出他的魂魄已經轉世投胎了。我那些天不眠不休地找著他,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內心早已淚流滿面。我千方百計成仙,不過是因為知道司藥仙君有一種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藥,那藥還能使得剛死之人有千年壽命。我想,我一定要得到它,我一定要改變過去!

“我平生有三愿,一愿與你在雪地上奔跑,二愿死前與你相見,三愿此生再見你一面。”他低頭看我,眼里水光瀲滟,亮得驚人。他閉了閉眼睛,聲音顫抖,用額頭抵住了我的額頭:“好在,這些愿望都實現了。”

我聽著他的話語,再也控制不住,在他懷里崩潰地號啕大哭。原來他一直知道我不愿相信他轉生了的事實,他也一直都知道我要做些什麼。他在我一意孤行的時候默默地支持著我,又在我即將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的時候及時阻止了我。我讓玉珠兒看開,可是殊不知,我才是真正看不開的那個人。直到現在,他站在我面前,我才知道,一直以來我都錯了。他是裴寒卿,他也是雞妖,他并不在乎肉體或者面貌的改變,他只在乎我。無論過去還是未來,無論肉體存在與否,他仍然深愛著我。而這個事實,我在這麼久的以后才真正地明白。

“寒卿,寒卿……”我一聲一聲念著他的名字,眼淚滑下臉頰,聲音仿佛要刻入骨髓。

“我一直在。”他勾唇笑望我,幾分真摯,幾分情深。我知道,他依舊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大越上將軍。

8

既然過去沒有發生改變,那麼被拴在過去的大越上將軍身上的紅線隨著他的死亡也就自然而然地斷了。其實,這條紅線即使不動也會自動歸位,只是當初我為了讓寒卿幫我而欺騙了他。此時,糾正了所有錯誤的姻緣之后,我就回到了天庭,順道也把司藥仙君的藥還了回去。都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仙君還在睡著,任我怎麼發出怪聲,依舊睡得香甜。

我還準備和他說一番我下凡歷經的事情呢。我有幾分惋惜。

“小乖乖,我把藥還回去了啊。”司藥仙君的神獸對我瞪著銅鈴般的眼睛攔著我的路。我做了一個鬼臉,趁它提起蹄子想要再給我來那麼一下子之前趕緊逃之夭夭。想當初我偷了仙君的藥之后,被仙君的神獸那一蹄子踹得幾天不能動彈。從此以后,我見到所有的驢都繞道走。沒錯,頗具仙風道骨,引得無數仙子盡折腰的司藥仙君的神獸就是只驢!驢啊!俗話說,毀人姻緣會遭驢踢,可是仙君你為什麼要養驢?

回到月老祠后,我看到月老還在里面牽著紅線。不得不說,這麼一個愛打麻將的老頑童在認真工作時候的樣子還是有幾分滑稽的。他見我回來,抬了抬眼皮:“都怪你,孟老太婆現在都不和我打麻將了。”

我撓頭不知所以,就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我撲過來。在他斷斷續續的哭聲中,我得知了大概。月老牌技太臭,天庭里沒有幾個神仙愿意和他打麻將,只有孟婆這些天因為有事相求,所以陪著他打了好幾夜的麻將。我不禁腦補出兩個人圍著麻將桌打著四個人的麻將的樣子,忍不住就笑起來。

月老瞪了瞪我:“還不是因為你!”

在很多萬年后,我才理解月老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時,裴寒卿因為我而不愿失去上一世的記憶,在忘川河里逆行了七百年,孟婆感他情深,正好她又與月老相熟,所以月老才會在我成仙之際忙不迭提溜我回了月老祠。

可是這時的我聳聳肩,一臉莫名其妙,心里卻不禁吐槽:誰讓你牌技臭、牌品也臭來著!然后我突然想起了什麼:“等等,你一直喜歡打麻將?”

“是啊。”月老哭喪著臉說。

所以說,月老在教我仙法之前就迷上了打麻將嗎!所以他教我的仙法其實是打麻將出老千的時候用的嗎!我猛地回想起當初認認真真學習仙法的日子,怪不得別的仙子潔白衣袂飄飄,而我從來都是寬大衣袖;怪不得我捏仙訣的手法那麼猥瑣;怪不得我甚至打不過隔壁仙君養的一頭驢!我禁不住一陣陣腦殼疼,最后一不做,二不休,把月老捆了個結實,叫了青鳥快遞打包丟下凡間。

“我辭職了!”把為老不尊的月老丟下去之前,我對他吼。打什麼麻將,我要讓你下了凡之后再也用不成仙法、打不成麻將!

氣沖沖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踏出月老祠的一瞬間,有人輕裘緩帶對我作了一個揖,聲音是一貫的悅耳:“在下初登仙門,勞煩仙子帶我面見各位仙官。”我愣在原地,背后的大包裹一下子掉落在地。望著對面人的醉玉明顏半晌后,我轉過身,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劇烈跳動的心臟才轉回去看他,心里百感交集:“真好。”

他挑唇對我一笑,眼里卻明明白白寫著:還不過來?

于是,我連忙撲到他懷里,像只八爪魚一般緊緊黏在他身上。

月老祠里,我未曾關注的對聯此時散發著耀眼光彩: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

好在這一世,我和他,終究沒有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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