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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的說我明年戴孝是什麼意思

解夢佬

清明節到了,思念的影子也假裝跟著,除了祭祖,給媽的新墳是一定要多燒點紙錢,多送點供品的。媽這一輩子只心痛二個地方:一是屋場,二是墓地。這兩處一頭系生,一頭系死,是傳說里的“風水”。

這是媽的第一個清明節,也是她到陰間的第一個節日,民間有亡靈和生者團圓之說。過了清明,陰氣下降,陽氣上升,亡靈轉世投抬,或貓狗蝴蝶任人猜測,斷了先前的血脈親情。若是思念,只能托夢相見。

眼看芳草滿地綠樹成蔭,青山綠水間的新墳像剛結殼的傷口,沒好幾天又掰一下,攪得心里隱隱作痛。大山深處不時傳來“刀刀鳥”的叫聲。

侄兒男女、外甥女婿該來的都來了,整個新墳披紅戴綠像剛剛落成的新屋。對于這一幕我相信媽是滿意。人生在世,聚少散多。親戚是走親的,所謂緣份,無非是重疊相處的日子,媽在緣份在,媽走了親戚自然生份許多。來年的今天,媽的墳前是否還有這番光景?

清明多雨水,這天也不例外。冷暖空氣在低空中交匯,剛露頭的陽光像沒有溫度的光影轉眼即逝,濕潤的土地催生草尖上的露珠,用手一碰,輕輕滑落。不知什麼時候,我的眼角也潮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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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清明,緣份已盡。本以為媽的影子不會出現,可接連幾個晚上,媽和我捉迷藏,等我醒來,她又走了。

那個年代也很古怪,沒有自由,沒有選擇,一切都是靠運氣。媽碰上父親生下我們,無非是男女之間的一種偶合,有房屋有炊具,便有所謂的家庭。媽嫁給父親,17歲生下大姐。爾后,每隔兩年生一個,一直生了12年,要不是計劃生育,媽可能一直還要生下去。80年代初搞結扎運動,好多人怕挨這一刀,嚇得雞飛狗跳。媽不怕,她橫下一條心,扎斷“兩根莖”。她說,“娃生傷噠,結扎是解脫,女人不是生娃的工具”。娃娃多,負擔也重,吃飯是個大問題,一窩孩子像嗷嗷待哺的雛鳥,張著比腦殼還要大的嘴巴,那有好日子過?別人做姑娘,媽做婆娘,一枝花變成“豆腐渣”。

在我的記憶里,媽是醒著睡覺的。人靜時,她坐在油燈下縫縫補補,天亮時,她背著背簍進進出出。別看媽個子小,做事毫不含糊,那年月靠工分吃飯,為同工同酬,她拼命往男人堆里擠,犁田、插秧、割草、砍柴,樣樣都是行家里手。至于洗衣、做飯、挑水、喂豬等都是“小把戲”,從不占用陽工。工分是媽的命,掙工分她命都不要噠。別人把生娃看成“鬼門關”,而媽卻說:“沒那麼玄乎,跟剝‘葵花子’差不多”。我們兄妹6人,有好幾個是在山坡上、田坎上出生的,連小名都叫“土豆”“菜花”什麼的。

有能力不代表媽有地位。在農村,婆媳關系是最難相處的,女人熬成婆婆相當于二萬五千里長征,到處都是雪山草地。好多女人陷進這塊“沼澤地”搭上性命。要麼上吊,要麼跳河。我的婆婆是個厲害人,別看她裹著小腳,杵著拐杖,走路像個“鴨母娘”。說話放毒像“甲胺磷”,鬧得死一潭魚。見媽頭兩胎是“陪嫁貨”,經常發無名火:“有本事生個‘帶把的’,我把你當祖宗供起來”。媽只望父親幫腔,父親除了干苦力,三棒打不出一個悶屁。媽自認倒霉,只好娃帶娃,娃幫娃,傳幫帶,方法簡單,很實用的。

說實在話,媽不恨婆婆卻恨農村。媽說婆也是作孽人,死時還張嘴巴,是餓死的。媽說農村死門道路,像沒有目標的人趕夜路沒有歸宿;媽說撮箕大個峪,簸箕大個天,只有跳出農村不當農民,我們才有出息;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棍棒底下出好人……媽說,成了我們的幼學啟蒙和評判標準,遇到是非問題,只要搬出媽說,一切風平浪靜。思路決定出路,我們按媽說的去做,真的媽錯,除二姐外,幾姊妹脫掉草鞋穿上皮鞋,要麼當老板,要麼做生意,我還當上了“芝麻官”,村里人好不羨慕。

按理,媽后人翹巴是要享福的,可她沒有這個命。

父親去世后,媽不到城里住,也不愿去二姐家。說是守著老屋,過幾天清凈的日子。

老家山連山洞連洞,夾在龍爪一樣的山峪里,取名洞灣。因為窮,年輕人都打工去了,剩幾個留守老人平時很少串門,只有貓咪、狗娃與媽為伴。

媽的晚運不好與我有關。 我總是用錢衡量媽的幸福,以忙忽視媽的孤獨。在不經間扮演偽孝角色。

我不知道媽是什麼時候杵是拐杖的。前年春節回老家過年,悄悄地給媽塞了2000元錢,我的虛榮等待媽的夸獎,那知媽兩手一擺“不要噠,不要噠,連新橋場上都走不去了”。這時我才發現,媽的椅子旁邊斜靠著一根倒勾的樹根拐杖。

我不知道媽是什麼時候得病的。記得每次周末,媽像樹樁一樣坐山崗上,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峽口,待人影出現,她的眼睛咪成一條線,老臉樂得像山里的“八月瓜”。而那次我們回家,媽像一條“壁虎”趴在露天塔里,因時間太久,烘干的地面印著媽的剪影。事后問媽是怎麼回事?媽說她遇到“迷鬼子”噠。其實,她是怕我們擔心。

我不知道媽是什麼時候死的。媽死時我在外地出差,其他姊妹也不在身邊,等我們趕回老家,媽的尸體已擺在靈堂里,是鄰居把她從二姐家抬回來的。依媽的脾氣她是不愿去二姐家的。八十有六,兒孫滿圓,何必要死在女兒家里,不是養有兒防老嗎?

五十多歲的人失去媽是正常的,但打著忙的幌子忽視媽的孤獨,忽視媽的病情,忽視媽的死亡,還要裝出一幅孝順的樣子就大錯特錯了。

媽的死是有兆頭的,她的疼痛由一個點擴大到整個面,碰那那痛,沒有準確的方位,我們誤認為撒嬌。從醫院抬出來,醫生說時日不多,在家靜養即可。我不信,請算命先生卜卦,卦上說:“今年不戴孝,明年跑不掉”。既然是明年,大家又忙,只好把媽送到二姐家里。

俗話說“人背時鬼推磨,黃鼠狼就在雞窩里坐”。幾乎同時弟弟家里出了大問題:侄兒網上賭博欠債百萬離家出走,弟弟倆老因心急癌細胞發作,一個動手術,一個到晚期。大家圍著小家轉,那顧得上媽?而我們以媽擔心為借口,剝奪她的知情權。可憐的媽,在二姐家只住22天就走了,死時沒有一個孩子守在身邊。

媽與二姐是“刀刀鬼”,眼里摻不得沙子。

媽煩二姐是因為二姐不嫁人,三十多歲孤身一人,是媽的一塊心病。二姐煩媽,是因為媽不心疼人。二姐小時候在火坑邊玩耍,一不小心跌入火鏜,本能驅使她用手支撐,燒傷的右手指與手掌黏在一起,從此,二姐四季握著拳頭,只有大拇指和二拇指能自由活動。童年無忌,為玩游戲,二姐的手型跟手槍相似,整天“咔嘣、咔嘣”的,同伴們戲稱“神槍手”。

二姐的手型隨年齡增長成為陰影,自卑扭曲心理。她怪媽恨媽,說媽不如“后媽”,她說她的殘疾是媽一手造成的,凡事與媽對著干。媽叫她讀書,她不聽,她叫她學藝,她不依,她叫她嫁人,她吹眉毛鼓眼晴“管你麼子事,尼姑不是人當的”。

四十歲那年,二姐嫁給了鄰村的一個小老頭,對這門婚事,二姐是不滿意的,是媽逼的。媽說“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好歹是個伴,認命吧”。

二姐膝下無子,加之童年陰影,心疼媽那是假的。我們把媽送到她家,無非是等待媽的死亡,誰叫媽是我們的負擔呢?

算命的說我明年戴孝是什麼意思

毫不隱瞞地說,我是披著孝子的外衣很體面地把媽送上山的,這種儀式感在農村還算隆重:圍鼓、鎖吶、鞭炮、洋號。只是媽體會不到。當地人說媽晚運走得好,究竟是哪麼回事我心里明白。與其說是給媽做道場,不如說是自己講派場。

清明像過客,轉眼就是半年。關于祭祖的雜念耿耿于懷。孝道于我是個偽命題,因為不孝才倡導孝。就像文學家與文學作品一樣,文學家是追求名利的,而它的作品卻批判富貴,嘔歌窮人。人性的兩面性,兩張皮使偽孝掩體不易識破,如厚葬薄養、節日或祭日追思等,這種打著偽孝招牌彌補自己過失甚至標榜自己的行為,何以進入大愛無言的殿堂?假若把孝敬父母與養育兒女擺在一起,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再孝道的子女也跳不出“只唯下,不唯上”的怪圈。所謂偽,其實就是裝。

好幾個晚上,媽又陪伴在我的身旁,等我醒來她又不見了。媽的影子就像落日黃昏,光線越弱,斜影越長。而今,我也是夕陽西下之人,媽的影子也是我的影子。但愿后人們孝行當下,不要等老人死了跟影子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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