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擊年輕人的塔羅情節：算命還是寬心？
今日女報/鳳網記者 張秋盈
“2021年，你的新年簽是什麼？快來抽一把吧！”新年將至，很多人在社交平臺分享了類似的鏈接。或許，你也會忍不住點開“抽一把”——管它準不準，圖個開心。
然而，你想不到的是，類似的網絡占卜正成為不少年輕人新興的跨年方式。在視頻彈幕網站嗶哩嗶哩（簡稱B站）上，一則由塔羅師Kelly發布的2021年全年整體運勢大眾占卜視頻獲得了2.1萬播放量、近1000的點贊，彈幕上滿屏的“領取好運”。而在抖音上，話題“塔羅測試”累計播放量已達22.8億次。
不知從何時開始，年輕人開始研究星座運勢，相信“水逆”，轉發“錦鯉”，花錢“占卜”。有報道顯示，受疫情等因素影響，2020年的“玄學”行業相當火爆，不止一位從業者表示，這一年的“占卜”訂單數量普遍提升。在豆瓣上，有網友為了和前男友復合，在淘寶上算了3次塔羅牌2次八字，甚至去請“復合符”，還有人花費8999元購買7日內生效的“姻緣鎖”。
年輕人很難去街邊找“算命先生”傾吐心事，但為何會對類似“塔羅牌”“星座”等網絡占卜趨之若鶩呢？火爆、荒誕的“玄學”背后，實際上隱藏著當代年輕人屬于深夜的心理缺口。
凌晨，她們用78張牌窺探命運
“他會忘掉前任，和我在一起嗎？”
12月12日凌晨1時，23歲女孩珊珊的被子里發出幽幽的藍光，在別人瘋狂購物的時間里，她反復刷著手機，期待在這個被網友稱為“示愛日”的時間里獲得一個心儀的答案。
20分鐘過后，珊珊等到了。一個名叫“知心聆聽”的塔羅師給她發來了一段語音信息：“通過這三張牌，看到了勝利、意志、永不放棄，你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大。”
通過這一段解答，塔羅師獲得了9元錢的打賞。
就在同一時間，26歲的王玉也抽到了3張顯示她命運的塔羅牌。她馬上要結婚了，對象是家里介紹的，人不錯，但缺少那麼一點“感覺”。王玉不確定這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在這個忐忑的深夜，她選擇向塔羅師求助。
“戰車正位、星幣三正位，寶劍騎士……從牌面來看，只要慢慢培養感情，你們的婚姻是可以幸福的。”塔羅師這樣回復。但這個簡單的回答并沒有讓王玉滿意。她把自己抽到的牌記下來，并在百度和各大塔羅論壇上一張張搜索牌面對應的含義，希望能得到不一樣的解讀。
這已經不是珊珊和王玉第一次“占卜”了，而她們也不是唯二“犯傻”的人。
在她們共同使用的這款占卜APP里，每小時都有提問不斷更新，每個提問背后都有不同金額的懸賞，靜靜等待塔羅師們的解答。
“刪了以后，這輩子是不是再沒機會聯系了？他會在心里想念我嗎？”
“今晚發的朋友圈，她看了會有什麼心態和感覺？”
“我們能結婚嗎？”
……
一些在生活中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時，他們正希冀著通過有78張牌的塔羅牌找到答案。
是塔羅師，也是“心理咨詢師”
珊珊已經記不得她在塔羅占卜上花了多少錢了。“不敢去算，算了更傷心。”對她而言，占卜更像是情緒的出口。白天，她小心翼翼地隱藏情緒，應對競爭激烈的工作，而到了晚上，那些藏起來的情緒會偷偷翻墻，她因此總是不受控制的拿起手機，在占卜APP里抽牌、提問。
“我接待的大部分客戶都是女性，并且八成都是戀愛、婚姻、情感問題。”從業七年的兼職塔羅師肖月告訴今日女報/鳳網記者，快結婚的問對不對，想離婚的來問行不行，分手的求復合，戀愛的求長久。那些不方便、似乎也不太能拿到臺面上討論的困惑，只好不停對著幾張牌尋找解答。
有妻子來測塔羅，問的是老公的事業，家里的家長里短，“實際上就是想知道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有女孩要求肖月測算出男友一天內的準確行程，去了哪兒，去干什麼，但其實她想知道的根本不是這些細節，而是男友為什麼突然對她忽冷忽熱。
拿不下又放不起的痛苦，難以宣泄的感情，對戀人種種細小行為的猜測……情感焦慮，正是占卜的最大市場。而大多數時候，肖月都要挖掘出對方最真實的情感動因，結合現實，給出闡釋。
“我對塔羅牌的預測能力深信不疑，但牌面結果準不準更取決于客戶提供的信息量。”肖月告訴今日女報/鳳網記者，她很少在線下面對面地占卜——以前試過幾次，客戶的虛假信息太多，情緒還會受到周邊環境的影響，效果大打折扣。現在，她都是用微信讓對方抽牌，因為互聯網的遮擋，客戶反而能坦誠相告。
這種對心理需求的探視，實際上和心理咨詢有很多重合之處。肖月承認，很多塔羅師會利用一些心理咨詢的技巧，讓客戶感到更舒服，甚至有一點依賴，而有一些塔羅師打出去的旗號就是“占卜和心理咨詢”。
除了情感困惑，一些年輕人在遇到實問題后，也選擇用占卜來解決。塔羅師阿菜接待過考研生占卜考試結果，也幫助跳槽的人測算新的工作機會，甚至有決心創業的人，來測算成功的機率。
“有客戶覺得自己畢業以后就一直錯失好的工作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霉運纏住了，也有人經歷了上一任領導PUA，被迫跳槽，所以想測算新工作人事情況如何。”阿菜說。
無論是職場還是校園，競爭和不確定性籠罩著這一代年輕人，這讓他們會去嘗試窺探“命運”。而針對這樣的現實問題，塔羅師的解答則更多是牌面加鼓勵：“相信自己，住進時間復習”“有獅子座保護，你只要好好干，一定會有好成績”。
在網絡上生長的“玄學”
在網絡上，被年輕人寄予厚望答疑解惑的不只是塔羅牌，還有星盤卜卦、紫微斗數、水晶等各類“玄學”。
它們在互聯網滋生發芽，已然演變成盈利模式成熟的行業。公眾號、小程序、微博、淘寶店鋪、短視頻平臺，甚至一些新聞資訊平臺，都是玄學從業者的主陣地。據第三方平臺七麥數據顯示，其收錄的蘋果系統客戶端里關于算命、星座、風水、紫薇斗數、姓名預測的APP多達227款。
今日女報/鳳網記者在淘寶網搜索“塔羅占卜”，發現大多數占卜店鋪的單次價格在10元至數百元之間，但價格最高的一家店鋪，一次收費高達9999元，該店鋪還顯示，1月至2月的占卜預約已經滿員。有一家自稱“雙皇冠老店”的淘寶店宣稱“24小時在線，一對一解答”，其首頁顯示月銷量1萬+。
而在微信或者各類占卜APP中，塔羅占卜的價格差距較大，既有10元以下的大眾占卜，也有根據實際情況定價的高端私人定制占卜。塔羅師“貓巫先生”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疫情期間他的月收入首次超過了20萬元。此前，他還在視頻中透露，一些頂尖塔羅師收入甚至達到了月入百萬元和千萬元。
除了直接的店鋪和賬號，一些短視頻平臺也變成了玄學從業者的引流渠道。在B站，關于占卜的視頻前5000個，最高點擊量超300萬，最低點擊量也近6萬；抖音話題“塔羅測試”累計播放量22.8億次，累計視頻10.7萬個。這些UP主（指上傳視頻音頻文件的人）、個人號，在個性簽名中備注淘寶店鋪、微信號名稱，并引導1V1付費咨詢，這已經成為占卜從業者的重要流量來源。
一對一咨詢后，交易并沒有停止，一些塔羅師、星盤師會建議咨詢者購買水晶石，幫助“吸收能量”“改變磁場”。另一些人則通過免費直播“幫助您解答挽回情感、扭轉關系”的方式，在直播過程中推銷“轉運符”“復合符”等。
網絡占卜準不準？更多人是在“找安慰”
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此前曾做過一項調查，在針對2033名受訪者的調查中顯示，有70.3%的受訪者稱身邊喜歡星座文化的人很多。從日程安排到職業規劃，從婚戀交友到專業選擇，有近20%的人會參考占卜來做決定。
而根據中國科協多年前發布的《第三次中國公眾對未知現象的抽樣調查報告》顯示，每4個中國人中，至少有1個人相信玄學。
但事實上，玄學的火爆并不是年輕人更“迷信”了這麼簡單，與火爆的占卜經濟相對應的，是他們無法安放的情感焦慮和無處釋放的生活壓力。
在豆瓣上，一則關于塔羅占卜的帖子獲得了高贊：“慢慢的你就愛上了算命，然后忘了當初是為了什麼去算的。”
珊珊很喜歡這句話，但很多時候，她和那些沉迷“算命”的同齡人并不完全相信塔羅占卜的結果。她們獲得的往往是模棱兩可的答案，但只要能對號入座，哪怕這答案也許可以描述很多人，她也覺得沒關系。因為占卜有時就像一劑藥，在一瞬間溶解了焦慮。珊珊說：“準不準都不重要，其實就是為了求一個心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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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專家：提升年輕個體的心理自愈能力
倫敦大學城市學院心理咨詢博士尹依依
“無論是傳統的算命、還是塔羅占卜等各種網絡占卜的涌現，在某種程度上，都是人們想要掌控個人生活、滿足心理需求的結果。”倫敦大學城市學院心理咨詢博士尹依依在接受今日女報/鳳網記者采訪時說。現代生活競爭壓力大，不確定性多。人們如果在面臨挫折后，沒有辦法第一時間解決，就只好先盡快把焦慮散排解出去。因此，簡單快捷地借助“神秘力量”就成了緩解焦慮的一種選擇，因為如果造成挫折的是外因，則有助于緩解焦慮，這正是占卜師們利用的賣點。
就如同“舉杯消愁愁更愁”一樣，那只是一時“爽”，如果問題不解決，你的思維方式不改變，焦慮很快會再次纏上來。
在尹依依看來，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那麼一兩次心理咨詢的需求，但往往沒有被滿足。這首先是很多國人羞于尋找心理咨詢服務，尤其是一些人覺得這是受人歧視的一個行為。其次，目前心理咨詢人才隊伍比較薄弱，普通人很難找到靠譜的咨詢師，甚至一些塔羅師也會標榜自己是“心理咨詢師”。因此，盡快構建起一套普及化的社會心理救助機制，加大行業內人才隊伍建設，并且在校園中開展心理教育，提升年輕個體的心理自愈能力非常重要。
如果你也是一個年輕人，面對焦慮和不確定性，尹依依的建議是，慢下來，給自己一點時間和空間思考自我。
“只有思考清楚了我是誰，我作為一個個體，來到這個世界的目標、訴求是什麼。那麼，無論外界環境再不穩定，你還是有一個相對穩定的內心。”尹依依說。
社會學家：讓充分的人文滋養代替網絡占卜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賈西津
“年輕人沉迷占卜，實際上是把占卜當成避難所。”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賈西津表示，這種完全放棄自我決策權的行為背后是青年群體的迷茫和空虛。有了這種空虛，就會有人利用這種空虛來賺錢。一些人被騙取了高額錢財，而另一些人則出現了脫離社會的危險。
在賈西津看來，要幫助青年人走出這樣的的精神依賴，必須要了解他們的焦慮和需求，通過一些青年社會活動幫助他們建立與外部世界交流的渠道。另外，社會組織、大學、基層單位可以多提供讀書、講座、論壇等活動，“只要人文關懷、藝術滋養夠豐沛，就不會選擇用一種更粗陋的方式逃避”。
法學專家：應加強監管，強化法律紅線
南京大學法學院博士王會清在接受新華社采訪時曾建議，在相關法律中應進一步明確和規范線上占卜行為，禁止任何單位、個人利用互聯網進行封建迷信活動。同時，鑒于線上占卜等行為牟利情況嚴重，應加大處罰力度，情節嚴重的應交由公安機關處理。“網信部門也應加大關于線上占卜等封建迷信行為的執法工作，重點關注其是否針對未成年群體開放，若經營者涉及網絡傳銷、網絡欺詐、組建網絡非法組織等違法行為，應堅決予以查處，依法追究經營者責任。”
編后>>
別讓網絡占卜安排人生
作為一種娛樂方式，或許在有些人看來，網絡占卜無可厚非、好玩而已。也有人覺得，網絡占卜給了壓抑的情緒一個出口，塔羅師就像是更容易接觸到的“心理咨詢師”。還有些人覺得網絡占卜可信，不惜為此花費數量巨大的金錢。
一個名為“AI手相面相分析”的微信公眾號，就曾在15個月的營運時間里，收入近80萬元。
只是，網絡占卜真有這麼香嗎？
且不說那些模棱兩可的答案是否真的準確，光從個人信息保護角度看，網絡占卜便隱藏風險。無論是測塔羅牌，還是測手相、看面相，都需要錄入若干個人信息，甚至采集個人生物信息，這極易造成個人信息泄露。
雖然在現有法律法規中缺乏對網絡占卜的明確規定，但根據《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計算機信息網絡國際聯網安全保護管理辦法》等規定，若提供的網絡服務、信息是宣揚封建迷信的，屬于違規行為。若以騙取錢財為目的，侵害他人的合法權利，則涉嫌違法犯罪。
對此，微信相關負責人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對這類違規賬號，微信一直都在打擊，發現一個就會封一個。目前，“AI手相面相分析”已被封號。
面對問題，我們不能把解決的辦法寄托給虛無縹緲的“命運”，積極思考，不斷提升自己的學識、素質和辨別能力，才能正確面對、智慧識別、妥善解決。
著名思想家愛默生曾說過：“智力取消了命運，一個人只要能思考，就是自主的。”
愿我們每個人，都能通過增長智慧，掌握命運。
小編：喜之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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